無邊山林都沉在一片漆黑裡,影影幢幢,昏昏茫茫,四周景物相似,方向道路難辨。
等等——
塗山玉忽地停下腳步,警覺地打量四周。
這裡……他好像一炷香之前就路過了。
塗山玉面無表情地低下頭,和早已被自己踩扁的小草對視。
見鬼,他不會迷路了吧?
“……”
他堂堂十三天的仙尊,會在一個破幻境裡迷路???
又幾柱香後,塗山玉信了這個邪。
這幻境真的邪門,塗山玉不覺得自己是隻方向感很差的狐狸,以前也從沒有迷路這樣弱智的事發生,他心想,不會是這幻境鬼打牆吧?
還不待他想明白接下來是繼續兜圈子堅持去找鄭淩徹,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躲藏,腳下的地面忽然狠狠震了一下。
塗山玉猝不及防,沒有站穩,恰巧又正在一面斜斜的山坡上,叽裡咕噜地滾了下去。
砰,他滾落的途中撞到了一棵樹,才停了下來。
身上有些酸痛,但作為獸類的本能占據上風,塗山玉立刻夾着尾巴翻身而起,眼睛又變成了豎瞳,瞳孔中心眯成極細的一條線,身體微微蜷縮,耳朵高高立起,警覺地搜尋着周圍的危險。
但他沒能動身——
一隻長滿尖刺的黑青色巨足踩住了塗山玉的一條尾巴。
塗山玉愣了一下。
看着自己的尾巴深深陷入稀軟的泥土裡,白尾巴立刻變成了黑尾巴,他微微睜大了眼,簡直不可置信。
居然有人敢踩他的尾巴?是不是嫌命長了!
“吼——!”
獸吼聲不再遙遠,而是真真切切地響在頭頂耳邊,如一聲驚雷炸開,震耳欲聾。
塗山玉擡起眼,金色瞳孔中滿是驚愕。
這是……梼杌!
它不是死了麼?怎麼也在幻境裡?
塗山玉眯起眼飛快地上下打量梼杌一番,發現它隻是一縷殘魂意識。
塗山玉與天衍宗的那些弟子都是肉身,梼杌并沒有實體,但仍能觸碰到他們。
原來這個幻境并不是單純将他們困在裡頭七七四十九天,這是瀕死之際的最後殺招——
梼杌留了一縷魂魄在幻境之中,掉入幻境中的修士皆是他股掌中的獵物,幻境本就是梼杌的主場,在這裡修士們都被大大限制和削弱了,梼杌要殺掉他們更為容易。
既然它已經死了,那麼這些人也别想活,它殺性大發,雙眸嗜血,要讓修士們全做自己的陪葬,與他們同歸于盡。
塗山玉此時是狐狸的模樣,但梼杌已經不管是人還是别的,見着個會動的活物就不分青紅皂白地一律無差别攻擊。
“……”
眼前的梼杌比之前瞧着更加巨大了,簡直像座山峰在移動……也有可能是因為塗山玉變小了。
小小的狐狸面對山峰一樣的巨獸,體格懸殊太大,塗山玉心下一沉。
梼杌的巨掌挾着淩厲的風落下,塗山玉身後的那棵蒼天古木竟被攔腰拍斷,山間岩石也被震碎,地崩山摧,揚起塵土漫天。
千鈞一發之際,塗山玉咬了咬牙,飛快而利落地往旁邊一滾。梼杌的掌風幾乎是擦着他的皮毛而過,他後脊一涼,本能地炸了毛,隻是潮濕的毛發貼着皮膚,看不太出來。
險險地避開了這一擊。
塗山玉唇邊溢出一絲鮮血,尾椎骨處傳來鑽心的痛。
他雖然滾到了一邊,但被梼杌踩住的那隻尾巴,還在它腳下。
九尾狐族有九條尾巴,代表着九條命,但塗山玉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斷尾求生。
現在,他隻有八條蓬松的大尾巴了。
塗山玉喘着氣,心下恨恨,自從掉進這幻境以來,什麼見鬼的倒黴事都發生了。
梼杌低頭想咬住獵物的脖子,卻叼了個空,沒能一下殺掉塗山玉,它又發出一聲憤怒的嘶鳴。
“吼!——”
塗山玉顧不上尾椎的疼痛,四爪飛奔,轉身就跑。
現在的他不是梼杌的對手。塗山玉清楚這一點,留得青山在,他不跟它硬碰硬。
知道是知道,但他還從來沒這麼窩囊過!
身後的獸吼沒被甩遠,很快就又追近了,梼杌步子落得極重,每走一步,天地都跟着震三震,塗山玉跑得已經很快,但梼杌身量太巨大,一步頂得上他好幾步。
這麼下去不行,他現在沒有靈力,要靠耐力跟一個根本沒有肉身隻有魂魄的兇獸對抗,從他手下逃走,是癡人說夢。
塗山玉心念電轉。
雨點劈裡啪啦往下砸,砸到他斷尾處的傷口上,劇痛難當。
難道他就要交代在這兒了麼?
可是不行,他還不能死。他還有事沒有做完。
正在此時,一道散漫的聲音穿過雨幕,淡淡響起。
“哎呀呀。”
尾音被刻意拖長了,欠揍的味道更甚,又明知故問:“怎麼又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