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玉走出山洞時,雨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大了。
但淅淅瀝瀝,還是在下,山野天地,也都是濕漉漉的,布滿水汽。
從草叢間走過,蓬松的皮毛難免不沾上潮意,爪子踩上土地,就沾上稀巴爛的泥。
“……”
塗山玉走到山洞口,不由自主停頓了一下。
好煩。
他剛清潔完畢又烘幹了的皮毛,還沒享受一會兒,就又要弄髒了。
有潔癖的狐狸忍不了一點兒。
但他更難以忍受待在那個神經病身邊。
說要護着他?
塗山玉才不相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作為一隻狐狸,須得時刻謹記,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
兩廂權衡,塗山玉雖然有點舍不得剛剛弄幹淨的皮毛,但還是蹙眉邁出了這一步。
白茸茸的身影奔入荒野,匆匆一掠,很快就融入夜色。
直到白色的狐狸走遠了,山洞内那“熟睡”的人才緩緩睜開了眼。
火堆噼啪,爆出一聲響,蒼淵撐着膝頭坐起身,垂着眼悶笑不已。
都沒有靈力了,還非要跑?這麼逞強?
連劍也沒拿……也是,他現在是個狐狸模樣,怎麼拿得了這麼長這麼重的一把劍。
蒼淵心中輕啧一聲,但唇邊倒是笑意悠悠,越發深了。
他擡手輕碰了下自己的臉側,似乎還殘留着被爪子推過的觸感,實在是覺得新鮮有趣,生不起一點兒氣來。
小爪子肉肉的……還挺可愛。
跟人的模樣時完全不同。
蒼淵倒是想看看他跑出去是要幹什麼。
依他這幾日對此人的了解,他不像是僅憑個人喜惡沖動行事的人。若說隻是因為讨厭他,就哪怕靈力盡失也要拒絕他的庇護,那也太意氣用事太拎不清了。
他提起塗山玉的佩劍,懶洋洋地跟了上去。
-
塗山玉的計劃很明确。
既然他會喪失靈力,是因為鄭淩徹動的手腳,那麼他肯定有破解之法。
他打算直接去找鄭淩徹——雖然他現在沒修為了,但還有尖牙利爪,在别的修士面前或許不夠看,但對付那個草包少爺是綽綽有餘了。
——如果他不再用什麼下三濫的暗器的話。
等恢複靈力之後,再想辦法破解這個幻境出去——雖然這幻境甚為堅固,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塗山玉不信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哦對了,還得把那個穿黑衣的殺了。
既然他知道了自己的真身是九尾狐族,那麼這個人就必定留不得了。
雖然他不知道塗山玉是十三天的仙尊,不至于捅到天上去指認他,但隻要這人還活在世上,終究是有敗露的風險在。
塗山玉做事一向從不心存僥幸,必須要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
雪白的狐狸在山間踽踽獨行,九條尾巴高高翹起,金色的瞳孔裡十分冷酷,在心中條分縷析地列出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
但開頭就不是很順利,第一件事他就沒能做成。
原因并不是他打不過鄭淩徹,而是——
塗山玉在荒山野地繞了好一會兒,連一個人影也沒看到,更别提找到鄭淩徹了。
這家夥到底躲哪兒去了。
可惡,這幻境怎麼這麼大,找個人都跟海底撈針似的。
小雨打濕了他的皮毛,毛發又變成一绺一绺的,黏在身上,冷冰冰濕漉漉,塗山玉甩了甩毛,不禁打了個寒噤。
這麼找要找到什麼時候去?可是他現在沒有靈力,别無辦法,要找個人,隻能用這種凡人的法子,沒頭蒼蠅似的碰運氣亂找。
而他的運氣看起來并不太好。
長夜尚未有亮起來的趨勢,雨也還沒有停,忽大忽小,雷聲隐隐,遠方有低沉喑啞的獸吼聲,每響一下,腳下的大地便輕微地震顫。
塗山玉心中煩躁起來,利爪閑不住地,摧毀了路邊一朵野生的無名小花。
小花變成了花泥,無辜極了。
花泥沾了塗山玉一爪子,塗山玉更煩了,擡起爪子把花泥舔幹淨。
他嘗到了草木汁液的味道,清清甜甜,帶了些微澀意。
咕噜——
他的肚子叫了一聲。
“……”
這不是幻境麼?在幻境裡也會餓的麼?
塗山玉沒有刻意辟谷,但從來不重口腹之欲,很少會感到饑餓,但現在肚子卻咕噜噜叫個不停。
他心中輕啧一聲,壓下情緒,耐着性子繼續找。
塗山玉又不是隻很有耐心的狐狸,找了這麼久,心中一團火氣蹭蹭往上冒,落爪時控制不住分寸,狐狸爪子踩踏花花草草,走到哪裡,哪裡就草木摧折,一片慘狀。
又過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