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也道:“而且,這事發作的時機也實在奇怪。按說事發已經月餘,連那肖永的外祖母都已經病愈多時了,大相公若要彈劾,應該早就遞了劄子。怎麼反倒是今天,禦史台彈劾了大相公,陛下不置可否,倒拿出了這個劄子?”
文宗源沉吟道:“禦史台這次拿出來的材料詳實,吳氏事前不可能毫無察覺。要麼是打草驚蛇,有人想趁機把水攪渾,拖延時機;要麼……這怕是個引君入甕的把戲。”
這時,侍從來報,道肖大人來了。
顧、王二人連忙起身去迎,請肖承恩上座。
肖承恩坐下,連咳了數聲,又喝了口茶順氣,方道:“剛去大理寺找你,聽人說你二人來了政事堂,我又追來。”
顧、王二人忙作揖道:“讓大人受累了。”
文宗源看他受累,也道:“打發人叫他們便是了,何苦自己來回勞動。”說着,又歎道,“剛剛正說着呢,隻怕這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肖承恩放下茶杯,道:“去年,陛下叫了幾位大學士,說要給郡王拜師。我還以為官家瞧不上我這把老骨頭呢,想不到釜底抽薪,用得着老夫的時候原是如今。”
文宗源點點頭:“這求藥用藥他二人雖有錯處,但一個是無傷之仁,一個是求鯉之孝,若是平日,小懲大誡也罷了。明明禦史台彈劾的才是正事,可官家偏偏不做處置,反倒将這兩件事并論。這件事若與黨争牽連,恐怕不能善了。”
肖承恩聞言,自嘲一笑,又是一陣咳嗽。
顧澤忙起身替他順氣。
文宗源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官家想讓郡王出閣封王,必得先尋得一良師。崇文院幾個有資望的,去歲都稱病推辭過一輪,也隻剩你了。”說罷,又轉頭看向顧澤:“此事,你怎麼看?”
顧澤拱手道:“儲君之位事涉國本,若因學生行事魯莽而有害大體,學生萬死難辭。隻是在其位、謀其政,學生失職之處與旁人無關。有傷陛下威儀、貴人鳳體之處,學生願辭官下獄,一力承擔。”
肖承恩忙擺手道:“此事說到底,因我肖家而起。肖永如今隻是個虛銜,便是革了也不要緊。我會叫肖永請罪,隻希望盡快平息這場風波。我這把老骨頭,也再經不起折騰了,不如告老還鄉罷。”
文宗源聽此,實在感慨萬千:“當年先帝攻齊戰敗後,多年來勵精圖治,為的就是北上滅齊,收複燕北諸州,一統南北。而今上受吳氏蠱惑,反倒大興土木、享天下之珍怪。若再叫妖妃佞臣再把持朝政幾十載朝政,隻怕前朝亂政之禍,遲早要重現我大晉。”又轉頭安慰顧澤道,“你要受委屈了。”
顧澤連道不敢。
王清聽幾人将顧澤的事分說了清楚,才問道:“還有禦史台彈劾吳大相公的事,不知學生現在應當如何處理?”
文宗源想了一想,才道:“既有祥符的血書,人命官司怕是跑不脫了,但若要治大相公的罪,還是要細看過三司的賬目才行。如今情勢不明,你須小心行事。向門下請個旨意,看看官家的意思,再做定奪吧。”
王清拱手稱是時,劉全禮正好返回。待劉全禮與肖承恩相互見禮畢,王清方開口道:“劉大人,正要請您的示下……”
劉全禮擺手笑道:“全聽太師同吳大相公的吩咐,禮院最近正事忙,這刑獄訴訟的事,還是要多多勞煩幾位大人了。”
王清聞言,也不再多說。幾人寒暄幾句,也各自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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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澤出宮後,當即便寫了一封請罪的劄子呈上,又在忐忑中等了數日。直到下旬朝會時,皇帝未至,才知道皇帝已經閉門修道一旬了,期間不理政事、不見朝臣。
朝會上,吳文偉做高義狀,叫禦史台、大理寺會同糾察在京刑獄司,共同審理禦史彈劾一案,所查案情直接報陛下聖聽。
卻不料三月底,幾個衙門正梳理案情,三司卻着了火,部分賬目被燒毀,還燒死了一個經辦官員;祥符縣送來血書的男子,在大理寺接管的前一天暴斃而亡;而活着的人證,從祥符進京的多位縣民,咬定血書民田諸事皆不實。
彈劾的禦史旋即下獄,黨争構陷之說在朝野愈演愈烈。
四月上旬,皇帝仍不視朝政、不發一言。
吳文偉作為宰輔張羅諸事,在百官面前托大道:“陛下近日不爽利,但咱們該辦的事還是不能馬虎,要讓陛下看見咱們勤勉,看見朝堂清明,看見咱們一心為公,别讓陛下犯難。禦史彈劾的案子如今雖然尚未定案,但大抵有了結論,本官也算此身分明了。陛下慈心,最看不得百官不睦,因這樁事,已經半月不上朝了。前幾日,馮良下獄,想必各位同僚已有耳聞。我本來也不想計較,但所幸有同僚心疼我,說此事若不嚴懲,豈非縱然攀蔑犯上的風氣?我這才忍痛下令。可既如此,另一樁官司便也不能不分說了。”
說着,又叫大理寺當殿緝拿顧澤、肖永二人,下獄候審。
一時間風雲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