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芳殿内,幾人安頓下來。
為首那人坐在正中,打量了園中席地而坐的兵士。親軍司拱衛皇城,受皇帝親管,軍紀素來嚴明,此時四五千人,竟無一人閑談嬉笑。
但那人猶不放心,道:“找人去園内外守着,不許園中人外出,盯住園中人,若有形迹可疑的,無需分辨,就地斬殺。”
原先在他身後那名年輕将士立刻起身,拱手道:“是!”
另一個身高約有七尺、身材肥壯的男子聲若洪鐘,有幾絲不同尋常的興奮:“都指揮使和都虞候實在謹慎,瞧他們也不過是些普通農戶,定翻不出什麼風浪。”
那年輕虞候斥道:“胖子,不許胡說。”
當中穩坐的都指揮使也喝了口茶,平靜道:“今日之事,牽涉甚廣,還是要小心些。”
那胖子撓了撓頭,道:“是,是,還是大人們心思缜密,我還有的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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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人盯着盼之,另兩人喂好馬,也沖着囚車走來。
盼之心跳得厲害,深秋正是天氣爽朗的好日子,但她隻覺後背汗濕,渾身寒浸浸的。
她咬牙忍住恐懼,佯裝沒發現幾人,彎腰往地上抓了一把土,又回身沖謝晉臉上扔去:“好心問你要不要喝姜湯,你瞪什麼呢!看你就不像好人,怪不得被鎖在這!”
又似剛發現幾人般:“幾位軍爺也回來了,用姜湯了嗎?廚舍裡還有呢。”
謝晉似是被塵土嗆到,劇烈咳嗽起來。整個人涕泗橫流,縮頸彎腰,弓若蝦身。
回程的兩人原先微皺着眉,正準備盤問一番,見此狀,終于稍稍解頤。廚舍前的兩人也道:“快來,喝了确實暖和。這位娘子熱心,是替我二人看着囚車呢,無妨的。”
盼之沖幾人賠笑,不待他們再發問,一溜煙逃回了廂房。
廂房内劉嫖也在,連同春妙、春華和秋容三人正急得團團轉。
幾人見盼之回來,總算松了口氣,将盼之前後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才道:“真是吓壞我了,還好你沒事。”
劉嫖帶了幾分哭腔道:“娘子,這些人兇得很,我剛剛煮姜湯時,他們直盯着我,簡直要把我吓破了膽。”
劉嫖不過是百姓人家,何曾見過大内的陣仗。盼之怕吓到她,隻安慰道:“别怕,事發反常,他們定然是有要事要做,隻要小心,别招惹他們,我想他們應當是不願節外生枝的。”
倒是春妙自小在欽天監,這樣的動蕩聽得多了,心中也猜到了幾分,跟着安慰道:“是啊,嫖娘子,他們估計要辦天大的事,等閑也瞧不到咱們身上。”
盼之又劉嫖問:“幾位典事如今如何了?”
劉嫖想了想,答道:“如今秋收,多是有事要做。我隻知我爹去了前面,替他們張羅指路,其他人恐怕還自忙着。”
盼之放下心來,又盤算道:這夥人馬大概五千上下,看着也是訓練有素,像是禁軍的精銳。他們這樣大張旗鼓在景陽門前停駐,恐怕景陽門早已失守,但停在城外,又恰說明内外城如今都還正常。
各城門還有個天大的好處,便是能看見皇城内的燃煙,若事有急,各城門軍便能以犄角之勢,兩刻鐘内迅速往皇城圍攏。
既如此……
那此刻定然還沒事發!
盼之想通這處關節,終于下定決心:“春華,秋容,你倆帶着兩位娘子從小道出去,待你們進了城,立刻去找爹爹,将園中的事情告訴他。”
餘下幾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聽春妙立刻駁道:“不可!現下四面門都叫人守住,可見這幫人是不願意叫人通行。況且,若我們全走了,他們問起來,你怎麼辦?園中其他人怎麼辦?”
盼之道:“我自會想辦法拖住這幫人,叫園中衆人都先躲起來,他們趕時間,絕不會在這裡糾纏。屆時你們也及時叫來了人,不止是我,全城都能免去一場浩劫。”
秋容聽她們打啞謎,忍不住問道:“姑娘,到底怎麼了?”
“他們殺幾個手無寸鐵的農戶和女子,能費多少功夫。”春妙冷哼了一聲,對秋容道,“這夥人怕是要造反的叛軍。你家姑娘,是想赴湯蹈火呢。”
衆人驚得說不出話。
春妙繼續道:“但盼之說得有理,我們不能在這裡耗着。春華,秋容,你們熟悉京城,找人的事還是要你們來,況且他們沒見過你們二人,也不怕他們問起。我陪盼之在園中,隻是……要委屈嫖娘子了。”
劉嫖卻突然鎮定起來,認真道:“這怕啥,你們在哪,我就在哪。我隻是個燒火的廚娘,他們這樣的軍官老爺,也不至于為難我。”
盼之點頭,按住春華和秋榮的手道:“時間緊張,快走,别耽擱。”
春華還想再說什麼,被盼之止住,盼之又細細囑咐了:“這一行五千人左右,估計是城北親軍司軍營中的将士,等着策應皇城。如今景陽門怕是已經淪陷了,你們進城後,分頭行動,一人去找我父親,一人去太師府,一定要快。”才連推帶搡,将二人推往園中的隐蔽的小道。
眼見二人走了,盼之才對春妙和劉嫖道:“我們得拖住他們,多一時半刻也是好的。”
春妙道:“你素來點子多,你說,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