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之向她肩頭倚了倚,道:“我知道的,春妙。”
春妙卻又笑了,攔住盼之的肩,道:“不過你素來是有主意的,我想無論如何,你都是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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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盼之原倚在春妙肩上看星星,忽聽身後忽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倒吓了一跳。
二人回頭來看,竟是端珩。
春妙吐了吐舌頭,湊在盼之耳邊道:“瞧見沒,還真不能背後說人。”她沖端珩斂衽行了一禮,道,“小文大人來了,我便不多留了。勞煩小文大人稍後送娘子回家。”
春妙走後,盼之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端珩道:“中午行刑時我瞧見你了,我想你今夜恐怕不得好眠了。我猜你要來找江娘子,所以回程路上順便來瞧瞧你。”
盼之笑道:“這都瞞不住你。”
自那日在瑞聖園後一别,端珩病了數日,稍好些後便是新帝繼位、叛黨追查、餘孽肅清、舊僚轉任等諸事,直忙得腳不沾地,近月都宿在大内。
想叫人替他給盼之送信,又怕大内往返陣仗太大,反生事端。
因此二人月餘未見,都留了滿肚子話。
盼之仔細看了看他的左臂,問道:“你的手,還好吧?”
端珩将披風解下,輕柔地替她披上,修長的指節系上縧帶,寬慰道:“放心,已痊愈了。沒什麼妨礙。”
狐裘溫軟,披風内攜着餘溫,還隐約沾染了幾分禦香。
盼之心跳如鼓。
端珩問道:“官家的賞賜到瑞聖園了嗎?”
提到此事,盼之高興起來:“已經到了,大家都高興極了。”
端珩見她高興,也笑起來:“我也是拟旨時,才知你在瑞聖園中幹了這樣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盼之卻有幾分懊惱:“可惜還是連累了兩位典事。”
端珩寬慰道:“連官家都說,若無你,恐怕大内還要多生許多波折,倒是要牽連更多無辜性命。你将這樣潑天的功勞讓給了瑞聖園衆人,連官家都歎服呢。”
盼之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缺什麼,況且園中各位都幫了大忙,若非如此,也不能這樣順利。”
端珩笑着道:“顧大俠的俠義不減當年。”
盼之想起他們初識,還是因在關撲攤上同吳禮鬥氣,不由歎氣道:“我今日看見吳禮了。”
端珩回想起中午行刑的血腥場景,也仰天望月,良久才道:“隻盼經此一遭,往後能平靜和順,再不至如此株連了。”
盼之又問道:“聽說貴妃當日便死于亂軍之手,隻是未曾聽說郡王有何處置?”
端珩皺眉道:“事發時郡王正在資善堂上課,并不像參與謀逆。過些日子遷居宮外,也便罷了。”
盼之欲言又止。
端珩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麼,又道:“唉,官家素來仁厚心慈。官家雖與他不算親厚,但他到底是官家的弟弟,事發後往福甯殿去大哭了幾場,又哭他母妃,又哭自己不經事,又哭對不住官家……總之官家是心軟了。不過想來擇日遷居,郡王在府中,隻要不勾連外臣,總能相安無事的。”
盼之想,這樣的大事,總也不該自己置喙,便又問起端玥:“玥姐姐如今可好?”
端珩道:“都好,她正挂念你呢。知道你在瑞聖園那樣大膽,可把她吓壞了。”
盼之仰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去瞧一瞧玥姐姐,叫她瞧瞧我好得很呢。”
端珩又寬慰盼之:“現下宮中事忙,前朝諸事後,還要冊封後宮。等忙完這一陣,說不定可以向皇後殿下求個恩典,叫你入宮同端玥相見。”
盼之高興地應了。
端珩見她展顔,心中也開心起來,問道:“你近些日子在忙什麼?”
盼之更高興了,興沖沖道:“我同劉師傅種的晚稻已經收成了。”
端珩笑着看她,等她下文。
她也繼續道:“種田,可不比讀書簡單。要察天時、辨地氣、活插秧、觀水脈、禦天災,整日泡在田中,片刻不得松懈。當真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又想起什麼,得意道:“田間一株稻苗未開花,那日我用簪子将花朵挑開,它們竟也結了果,而且還更壯實呢。”
她說着,口中呵出的氣也凝成白霧,又聚在她如蝶翅般纖長的睫毛上。
她用手攏住,輕呵了兩口氣,又将手附在耳朵上。
端珩柔和地看着她,隻覺得她如天上的仙子,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靈動超凡。
他不自覺放柔了聲音:“既然京城也能種地,不如就别回澶洲了,好嗎?”
盼之沒有答話。
但這句如春水一般的言語,直至她入眠,一直回蕩在她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