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注意到她頻頻看向自己的眼神,回看她一眼,見她畫得認真,老實當個盡職的模特。
這樣的事,在他年少時遇到過很多次,他喜靜,捧一本書就能坐上好久,是唐淺喜很好的作畫對象。
然而現在畢竟不是年少時,那會兒他全身心投入書中,她怎樣看他他都覺得不妨礙,可這會兒他三心二意,七分心神跑到了她身上。
唐淺喜畫了會兒,畫了個十之七八,打算剩下的回去慢慢細化。
這會兒光線正好,太陽跑到了西邊,由熱烈張揚的燦黃變成溫柔缱绻的橙黃。
唐淺喜手肘撐在膝蓋上托着腮,望着花田發呆。
她聽到蟬鳴,看到花兒搖曳,感受到溫熱的風吹拂過她的裙擺,從她小腿上掠過,溫柔得像是在撫摸她的皮膚。
她微微仰着頭,看彩粉蝶振翅穿梭花叢,來往交錯,為每一朵盛放的花兒停留。
忽地,有兩隻白鹭闖入視野,在低空中展翅滑翔,她目光随着它們,落在了山坡下的小河邊。
唐淺喜隻能看到兩個白點依偎在一起,不知它們是在喝水還是捕食。
正出神,感覺到有東西落在頭頂上,她擡手摸尋,覆在了一雙粗糙寬大的手背上。
她擡眸,花環翩跹的花影落在眼前,她帶着他的手微微側過身,望進男人眼裡,燦爛一笑,問他:“好看嗎?”
男人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他說:“好看。”
唐淺喜覺得有蝴蝶飛進她心裡,輕輕扇動翅膀,心髒一陣抓不着撓不着若有似無的酥癢。
她起身,江承還握着她的手,也跟着站起來。
“你手好熱,都出汗了。”她掀眸看他,“還不松開?”
他顯露出幾分局促,收回了手,貼着褲腿蹭了蹭,還想再牽。
唐淺喜覺得他笨拙得有些可愛,沒給他這個機會,轉身下坡,“我們去釣魚吧。”
下了坡,江承從車後備箱裡拿出釣竿和水桶,唐淺喜拎着兩個小馬紮,兩人走到河邊,找了處靠着蘆葦叢的地方。
唐淺喜四下看了一圈,原先在這兒的兩隻白鹭不見了,不知飛去了哪裡。
江承挂上餌料,甩好杆,不一會兒水下就有了動靜,提竿上來,是一條不大不小活蹦亂的草魚,他取下鈎子,把魚放進水桶裡,再挂餌抛竿。
唐淺喜想試試,從他手中接過魚竿,等了會兒,不見動靜,沒了耐心,又把竿還給了他。
江承無奈笑了笑。
唐淺喜看到田坎上有龍蝦洞,洞口還有新泥,腦筋一動,起身折了根頭上還帶有梢的青色蘆葦,用地上撿的碎石子挖了塊新泥,粘在蘆葦梢上,稍用力捏實,放進水裡垂釣。
江承看她動作,說:“怎麼不用餌料?現在龍蝦聰明了,用泥巴不一定會上鈎。”
唐淺喜揚揚眉,“總有那麼一兩個傻的,我效仿姜太公,願者上鈎。”
話音剛落,蘆葦杆就有了動靜,唐淺喜小心翼翼拉上來,蘆葦梢上挂了兩隻黑紅殼的龍蝦,她慢慢移動蘆葦杆,快到岸了再猛一下拉過來。
“怎麼樣?”唐淺喜挑眉,“看來這麼多年過去,這條河裡的蝦一點兒都沒變聰明。”
她得意炫耀的表情,讓她更顯得古靈精怪,江承覺得她更可愛了,鼓勵式地誇獎她:“真厲害,争取今晚吃上蝦。”
唐淺喜看着桶裡兩隻張牙舞爪的蝦,覺得任重而道遠。
可能是開了個好頭,唐淺喜覺得自己運氣爆棚,傻傻的小龍蝦接二連三地上鈎,有時候甚至還會有三四個抱團的,很快就釣了小半桶。
江承那邊也常有動靜,唐淺喜看過去一眼,也有了四五條魚。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都釣得差不多了,江承把還小的魚放回河裡。
此時太陽西垂,半掩在雲層裡,紅橙橙地映在河面上,魚兒在水下吐泡泡,水面泛起漣漪,橙紅色的水波一圈一圈漾開,像是鮮花吐露芳蕊。
那兩隻白鹭又飛了回來,落在對面蘆葦叢旁,它們把脖子埋進翅膀,新生的繁殖羽如絲絨般飄了起來,展開尾部,像極了孔雀開屏,在晚霞映襯下就像披了件白婚紗。
它們為自己辟出獨立的親密空間,嘴對着嘴,交頸為對方梳理羽毛,俨然一對熱戀中的戀人。
正要離開的唐淺喜放輕動作,也提醒江承,“動作輕點,别吵着它們。”
江承看她。
“它們在求偶。”她示意對面兩隻交頸而吻的白鹭。
江承點頭,兩個人輕手輕腳的動作像是在演繹默片電影。
回到車上,唐淺喜趴在窗上看過去,那兩隻白鹭仍依偎在一起。
車子開出去,視野裡兩隻白鹭逐漸縮小成兩個白點,融在一起,直至再看不見。
“你知道嗎?白鹭是一夫一妻制。”唐淺喜回過頭,看着江承說:“白鹭是很專情的鳥類,一旦它們求偶成功,完成配對,它們會保持這種關系直到一方死亡。”
江承回看她一眼,眼裡含着溫柔的笑,“希望我們沒有打擾到它們。”
唐淺喜微笑着,“我相信,它們已經在一起了,現在是繁殖期,它們熱戀之後會組建家庭,共同築巢,照料幼鳥。”
“聽起來它們會一直幸福下去。”
唐淺喜點點頭,“白鹭純情且專情,是大自然中很完美的伴侶,這一點在人類社會中男女交往裡是很難得的。”她頭靠在窗上,嘟囔着,“我要是隻白鹭就好了,我不要白馬王子,我隻想要我的白鹭先生。”
少女情懷總是詩,看見這麼甜蜜溫情的一對白鹭情侶,她難免心生向往。
忽地,她的左手被握住,她偏過頭,恰巧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
不知是不是受心緒影響,她此刻覺得他眼神幾分多情。
“淺喜……”
他緩緩停了車在路旁,她看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多了些艱澀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