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鏡的畫面重新清晰起來。

方晖低頭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的南明離火倏的一閃後轉眼消失。方晖指尖微微發顫，他似乎是在問南心，又像自言自語：“我明明……隻用了一點力氣……我隻是想教訓他們……怎麼會……”

南心的聲音輕柔，帶着蠱惑般的笑意：“是啊，隻需要這麼一點點力量，就能改變很多事。曾經逼你下跪的人，現在像狗一樣主動向你下跪…小晖，這樣的力量，你喜歡嗎？”

“别叫我小晖，隻有我媽才那麼叫我。”方晖厭惡的說了一句。

“呵呵…好吧好吧，聽你的。不過，你還是要回答我，這樣的力量——你，喜歡嗎？”

方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終于緩緩點頭：“……喜歡。可他們就這樣死了嗎……”方晖的聲音忽然緊繃，“我會被警察抓的啊！”

南心低笑一聲：“從靈魂的層面來說，他們确實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不過嘛……”他話音一轉，帶着幾分戲谑，“但我可以讓他們‘看起來’還活着。”

方晖的手不受控制的翻轉，手指僵直的伸出去，一團黑綠色的黏膠狀物質從方晖指尖溢出，落到已經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三個混混身上。他們的傷勢極速恢複，不管是黃毛被洞穿的胸腔，還是眼鏡仔被掐爆的喉嚨，短短數秒就恢複如初，然後仿佛隻是在地上睡了一覺，拍了拍衣服從地上爬了起來。

三人目光空洞的掠過方晖，徑直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南心，他們這是……？”

“他們的靈魂已經散了，現在接管身體的，是疊嶂鬼。”

“疊嶂鬼……？”

“嘻嘻，疊嶂鬼是個很聽話的小東西。”南心像是在介紹一件有趣的玩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正好交給它托管。它會模仿宿主的行為習慣，讓他們‘活’得和原來一樣。”

“可是他們有三個人……”

“疊嶂鬼可以無限分身，共用本體的大腦。所以不用擔心，他們的身體會在疊嶂鬼的托管之下，比原來更有價值…”

方晖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嗯”，目送三人離開，繼續發問，“所以，他們的靈魂呢？”

“當然是被我吃了，說起來，還是那個黃毛的最好吃……”

生平鏡裡突然傳來清晰的吞咽聲。方晖彎腰撿起地上的合照，手指輕輕拂去灰塵，沒有細看，而是略顯倉促地将它夾進課本裡。他的視線鎖定了遠處的一家面館："好吃？是什麼味道的？"

"那個黃毛的靈魂啊......"南心陶醉般地拖長聲調，"我能嘗到他欺淩你時的亢奮，施暴時的快感，那種純粹的惡念......用你們人類的味覺……帶着椒麻的辛辣，像一碗紅油辣面皮配威士忌酒…啧啧，真是令人回味的美味。"…”

方晖又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朝面館方向邁去，

“說起來我好像......也有點餓了。"

秦淩心頭一緊。方晖的反應，分明是他對黃毛靈魂産生了渴望。但這恐怕并非出自他本意，而是被九幽噬心獠寄生後，逐漸扭曲的食欲共感。

方晖推開面館玻璃門的動作略顯僵硬，櫃台後的老闆娘擡頭瞥了一眼，又繼續低頭擀面。這個時間點，上班的在上班，上學的在上學，沒什麼人來吃飯。

“老闆娘，嗯……給我來……來碗牛肉面，多加點肉……要特辣。”方晖說完，又咕咚吞下去了一口口水，“麻煩快一點。”

老闆娘站起身來走向廚房，“小夥子，這面要吃啊，是得煮的。你不行先去小料台吃點花生金豆之類的零嘴墊墊。”

方晖看老闆娘身形消失在後廚，快步走到小料台的辣椒醬旁邊，拿了個小碗，舀出勺辣醬送進嘴裡，而後微微眯眼…

又嘗了一勺。

南心輕輕的笑了一聲，“怎麼？你也想嘗嘗那種火辣的味道？可惜人類的味蕾嘛……有些缺陷。”

方晖沒有回答。端着那碗辣椒油坐在桌邊等待，大拇指和食指卻有些焦急地摩挲着，直到老闆娘将那碗冒着熱氣的面端過來，方晖才停止了動作，轉向那碗面。

方晖抄起筷子，急不可耐的纏起面條塞進嘴裡。旁邊老闆娘一驚，“小夥子，你吹吹再吃啊，燙。不然我去給你拿個小碗來，你舀出來晾晾。”

方晖似沒聽見一般，繼續把滾燙的面條塞進嘴裡。

方晖沒有因為口中傳來燙傷的疼痛而停下，反倒是把小碗裡的辣椒油全部倒了進去，深紅色的辣油在湯面上迅速擴散，很快形成了一層厚重的油膜。

他端起碗仰頭将滾燙的辣湯一飲而盡，似感受不到口腔中的痛覺，又或者在用身體上的痛覺對抗着某種更強烈的渴望。

待他從碗裡擡起頭時，碗底已經光的發亮，而碗底的倒影裡，風吹起方晖的劉海，那隻一貫被遮住的左眼裡，一點暗紅若隐若現。

方晖木木的掏出錢，在老闆娘異樣的眼神中付款出門。

左轉進入一條幽暗的巷子後，方晖的腳步突然變得虛浮。他踉跄着扶住生了泥苔的紅磚牆，身體順着牆面緩緩下滑，最終蜷縮在牆角。太陽光暈在他模糊的視線一晃一晃，就像剛才他掌中跳動的那簇南明離火。

“嘶嘶嘶嘶嘶……”方晖此刻才像一個正常人似的猛抽涼氣，咬緊牙關問南心，“為什麼……剛才我……”

“你的身體正在适應，别着急……”南心在方晖耳邊輕語，“還記得契約内容嗎，你每獻祭一個靈魂，我的力量就會與你更深的融合。一次獻祭三個靈魂的帶來的力量，總是需要一點時間适應的……”

方晖咬牙，癱坐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