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6。

燕景熙将車停入車庫，手裡抱着一束蒼白色菊花。

如今距離前不久約定的時間已經超過40分鐘，想必那位後媽已經按耐不住，在老爺子耳邊吹風。

賤人！

剛拉開門走入，還沒看清裡頭情況，燕景熙便嘴賤的送上一句。

“喲，還知道開門迎接我，寶刀未老啊。”

“……”

燕芥沒理會自家兒子出言不遜的話，專心低頭修蘋果皮。

柳矯湫則惴惴不安地坐在旁邊，聽到聲音慌張回頭，臉上擠出一副勉強的笑。

“回來了，你爸給你修了個蘋果，過來吃點。”她說。

“柳阿姨，送你花。”

伸手接過一束菊花，她抿抿嘴，發自真心微笑說:“這花真好看，阿姨很喜歡。”

燕芥睨了眼那束白菊，難得沉住脾氣将手中的蘋果遞給燕景熙。

“我不吃，怕你下毒。”

“……”

柳矯湫眼見氣氛不對，連忙接過蘋果，咬了口表示自己吃。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停了我的卡，怕我餓死倒也沒必要，反正你們也會生下一個。”

柳矯湫:“不會的，我們不會要小孩了，今天來主要是想跟你說說繼承公司的事。”

燕景熙白了她一眼，嘴裡十分嫌棄地說:“這裡沒你的事不要說話。”

“……”

燕芥聞言再也壓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他擡手把面前擺放整齊的擺件掀翻。

“你怎麼跟你媽說話，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不孝子，早知道我們去領養一個新的孩子，寫遺囑也不會有你的份！”

上了年紀，燕芥說完話忽地捂住心口，不停大喘氣。

年前各項體檢數據都正常，但難免怒火攻心，血壓飙升。

“那你們就去吧，沒有人會管的了你們。”他說。

燕景熙實在沒眼看眼前恩愛呵護的場景，一言不發起身便撂下兩人，獨自走上樓回房間。

“孩子脾氣大，你要多擔待些。”

柳矯湫輕拍他的後背順氣，語氣極其輕柔的安撫。

“你看他還有個人樣嗎？要家教沒家教，帶出去都怕丢人……咳咳咳。”

燕芥被氣得咳嗽，緩了半天才感覺舒暢。

柳矯湫說:“我待會上去跟孩子聊聊，你就别摻和了。”

“這……”

知道他的擔憂，柳矯湫特意眉眼舒展，安慰道:“這孩子心底善良，隻是脾氣大，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你放心。”

說來其實她也沒底，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走上談判桌聊聊。

柳矯湫平日裡不愛穿裙，今日難得穿了條藍裙。

腳下圓底高跟鞋踩在樓梯，搖搖欲墜的感覺讓她不得不扶住圍欄，一步步朝上走。

來到門前，她輕輕敲門，本以為他不會開門，怎料門下一秒就開了。

燕景熙見來人，雖有不爽卻還是側身讓人進門。

“還在生氣嗎？”

“别問這些白癡的問題，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柳矯湫站着，目光溫柔地看着面前這位不良少年。

“我知道你不認可我，我也知道你在心裡記恨着我，但我希望你能夠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阿姨的身體不好，可能在年後就要去國外住了，你爸也要去，公司的那個位置不能缺人，所以我們商量着讓你補上那個位置。”

身體不好？

燕景熙十年前就看着這女人，每天面色潮紅，珠圓玉潤的不像身體不好的人。

“你要死了嗎？”

抿着嘴，柳矯湫點頭。

她其實來到這個家就很喜歡面前這個孩子，隻是這麼久不被認可，心裡多少有點遺憾。

心裡咯噔了下，燕景熙扭頭沒去看她:“什麼病？”

“乳腺癌晚期，孩子不要擔心，阿姨的年紀也大，這些都是正常的。”

才五十七歲，人剛年過半百。

“本來阿姨也不想讓你知道，但你爸脾氣暴，我怕我走了之後，他沒法很好的跟你溝通……”

柳矯湫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叫他明天拿合同，你什麼時候走？”

燕景熙依舊側頭看向窗外，隻是眼眶周圍不自覺紅了一圈。

“跟你過完大年三十，我就走了。”她說。

“可以，到時候我送你。”

柳矯湫聽出他話裡濃厚的悲傷，遺憾中點頭——她終究不是一個稱職的媽媽，到最後快死了都沒得到孩子的認可。

下輩子再做他的親生母親吧！這樣就不會埋怨到最後。

“今晚我給你做頓飯，不讓他吃叫他回去，我們兩個單獨吃一次，好不好。”她說。

燕景熙緘默無言，扭頭看向面前這個傻女人。

“我要吃蛋炒飯，其餘的什麼都不要。”

“媽”這個字眼徘徊在他喉嚨裡酸澀成團，久久咽不下也吐不出。

這個女人被他埋怨了十幾年，身上卻依舊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從前燕景熙總認為自己缺失母愛，以至于大步流星向前走，始終沒有回過頭，或許當時回頭，身後就有愛他的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