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幼時眺高望遠,像隻斑斓的花蝴蝶,在視線中飛來飛去,現在卻像朵蒼白的、與世無争的山茶花,隻有供人采撷才會晃動迷人的枝葉。
他親手養大的妹妹,他的小玫瑰,什麼時候離他這樣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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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會不會太俗氣——”
見她決定好了西裝料子,那樣華麗花哨的紋理,惹眼的金色,陸庭洲不喜出風頭,衣服大多是深色系,下意識詢問。
程不喜最最不想面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幹脆把挑子一撂,背對着他:“哥你自己挑吧。”嫌他煩的态度表露得明明白白。
都定好了現在才說,剛才幹嘛去了。
他在看你啊。
“……”陸庭洲面色忽而陷入凝滞,皺眉急于解釋:“我沒有說不要。”
生怕惹她不高興,“你挑的,不論什麼,都好,我都要。”
這近乎慌亂的标榜自己,在勢位至尊的人身上實屬罕見。程不喜也不是什麼刁鑽刻薄的人,深吸氣,轉過身來,将剛才發生的小插曲自動無視,當做什麼都沒聽見,繼續低着腦袋和裁縫師溝通。
西裝定制快則幾周,慢則數月。
面料是一切的根,隻有定好這個,後面才不至于出錯。
其他料子都有序定完了,隻剩襯衫還沒決定,來回挑揀,她指着最裡面展櫃裡的成衣,“要不就這個吧。”
“這款是竹纖維。”師傅說。
原來是竹制的,怪不得摸起來滑滑的,很冰爽。
時間一長,她心中的抵觸也淡了很多,不像最開始那樣浮于敷衍,沉浸fitting角色中的她扭頭,問:“哥,你喜歡這個顔色嗎?”
細膩的月牙白,和她身上穿的衣服幾乎一個顔色。
竹纖維材質雖然比不上真絲和羊絨,但勝在清涼舒适,這套衣服做好快則數月,慢則也要到明年春夏。
他穿慣了常規的面料,程不喜還挺期待這一套做出來的效果。
“你選就好。”大哥刻意調整了一下坐姿,将蛛絲般黏膩的目光短暫收回去,裝作若無其事地啜飲一口茶水。
程不喜見他甩手掌櫃,全憑她做主,樂得自在。
.....
陸庭洲人生第一套正兒八經定制的西裝在17歲那年。就是從這裡開始作為臨界點,他不再經常出去打球,不再朗聲大笑,收斂了骨子裡的鋒芒恣肆,開始往繼承人的路子走。
程不喜至今還記得那一幕,家中二樓試衣間,落地複古試衣鏡前,他穿上耗時經久的西裝成衣,解開倒數第二枚扣子,露出黑色馬甲包裹的線條緊緻勁瘦的腰部。鏡子裡的他,意氣風發,美如冠玉。
那是程不喜有性别意識以來第一次見他穿正裝,深灰色定制款,薩維爾街老裁縫的手藝,整套西裝獨一無二,全世界找不來第二套。
内搭的白色襯衫筆挺莊重,搭配複古的老花領帶,撲面而來的貴族氣質和精英感。
大約是領帶系得略緊了,他伸手去松動。
想來又想得到幼妹的評價,于是他半側過身去——
郎朗如日月之入懷,頹唐如玉山之将崩,大抵就是這樣的形容。
“扣扣,這套…怎麼樣?”難得的,從大哥臉上窺見幾分不自在,細看就連耳廓都染了淡淡一層胭脂色。
程不喜都看呆看癡了,回過神來庫庫點頭:“好看!小野哥哥穿什麼都好看!嘿....”
表面憨厚,孰不知私底下,那顆不安分膨脹的心已經快要從體内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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測量好尺寸,今天的行程基本也告一段落。
隻是後續還得再來幾回,和打版師進一步溝通确認細節,中途還要來試穿樣衣,也叫試毛樣,量體師會根據實際的腰、胸、臀、腿來改進和修正誤差。
既已完事,程不喜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當下就準備開溜,“哥,我先走了——”
也不管他是否首肯,直接就往門外走。
推門而出,日薄西山,天邊已經呈現一種金粉交織的顔色,夕陽輪廓影影綽綽。
街市熙攘,行人五顔六色,她像是放回池中的遊魚,就連呼吸都暢快了。
不料大哥動作迅速,也走出來,從身後叫住她,“小喜。”不容拒絕的上位者的語氣。
程不喜腳步倏停,好不容易舒展的臉色也立馬垮掉。
“要去哪裡?”
司機已經将車往路邊開了。
“回學校.....”她嗫嚅。
他沒說什麼,隻是淡淡吩咐道:“上車。”
程不喜沒動。
“我不想說第二遍。”
說與不說有區别嗎,橫豎今天就是不肯放過她是吧。
大白天的,她也不想鬧得多難看。
視線偏轉,他今天開的車是路虎,對,就是沈教授同款的,路虎。
程不喜完全不記得他還有這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