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嗎?”
她遲遲不動,大哥有些吃不準這禮物送得究竟合不合她的心意。
質疑聲出,她立馬搖頭,露出克制又驚喜的笑顔:“喜歡。”
具體怎麼個喜歡,也沒說清楚。
反正就是喜歡。說難聽就是敷衍。
這并不是他頭回送她鞋子,都說送鞋子有希望對方能“鞋”手相伴的意思,鞋又與和諧的諧是同音,可——程不喜倒希望是遠走高飛的意思。
這雙鞋在她眼裡就是個漂亮的刑具。
說起高跟鞋,她小時候有段時間特别羨慕鬓影衣香的都市麗人,尤其是舞會上穿恨天高的那一撥。
她們面容精緻、纖細條順,戴流蘇耳環,香氣撲鼻,一颦一笑皆像範本上刻畫的那樣,完美得無可指摘,渾身上下都透着優雅名媛淑女範兒,最主要,她們腳上穿着閃閃發亮的高跟鞋。
長裙曳地,豐臀妖娆,走姿踩踏的聲音像是在琴弦上跳舞,而程不喜卻隻能穿平底的瑪麗珍、再不濟運動鞋、闆鞋。甚至好幾回夜裡做夢都是穿高跟鞋。終于有一天趁養母不在,偷穿了她鞋櫃裡那雙MB藍色緞面鑽孔鞋。
MB,ManoloBlahnik,莫羅伯拉尼克,在國内隻有香港三家專賣店。
養母的鞋,她穿顯然不合腳,但她還是倔拗地将腳塞進去,穿好後對着鏡子左右欣賞,興奮不已,正打算走幾步過把瘾,不料被回來的陸庭洲撞個正着。
“小,小野哥哥.....”
隔着一扇雕花木門的程不喜和清雅端方的大哥四目相對,頓時臉上血色全褪。
比起她的膽虛寒噤,像是白日撞鬼,陸庭洲倒是沒說什麼,隻是替她輕輕合攏好門,面容平靜無一絲波瀾褶皺,饒有興緻問:“扣扣喜歡藍色的鞋子嗎?”
——
她當時怎麼回來着,記不太清了,因為這樣類似的丢人現眼的場面還有很多……太多了,多得數不清。
依稀記得當時是傻不拉幾地沖他點了點頭,然後咬住下嘴唇吧?嗯應該是的。畢竟她小時候更離譜,緊張起來舌頭會打結,話都說不出來。
偷穿養母的鞋這事兒就此告一段落,後來她成人禮,果真收到一雙藍色的MB高跟鞋,和她兩隻腳的尺寸完美吻合。隻不過當時她收到的禮物實在太多,而她時隔多年對于高跟鞋的執念已經淡去大半,甚至都快忘記當年還有這樣的小插曲。
本以為隻有一雙鞋,結果——
大哥又從後排拿來一個盒子,沉甸甸的還。
程不喜:“………”
在他露出疑惑的眼神、并且質問她為什麼不要之前,程不喜還是從善如流将東西接過來。
太明顯了,光看顔色和包裝就知道是愛馬仕。
就是不知道送的是愛馬仕的哪一款。
她當面拆開防塵袋,裡邊兒是一隻香槟色的愛馬仕Birkin
“……”
拜陸思雨所賜,程不喜見過愛馬仕全系列的包,二姐姐混迹娛圈,貴圈出名的拜高踩低,争名奪利,而她家世又顯赫,是各大奢牌的至尊VVIC。
好東西見得多了眼光也挑,可眼前這一款她卻沒什麼印象。
為什麼突然送這個……?她不缺包啊。
雖然沒直接張口問出來,但滿臉的困惑已經實實在在訴說出她内心的真實想法。
可說多錯多,有些事情一旦較真就像打結的毛線球,怎麼也扯不清,最好的方式就是默默接受,她直截了當說:“謝謝哥。”
果然,大哥沒再問長問短,相反看她的目光多了幾分沉醉心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哥也成了俗人一個,送包包送首飾,今天腕表明天吊墜子,對物欲低的人來說,就一堆沒用的石頭和盛東西的袋子。
背地裡唏噓,可不收也得收。
孰不知上了歲數的男人是這樣的,不論生意場上怎麼牛逼,怎麼一呼百應風生水起,當面對年輕嬌俏,青春洋溢的小姑娘時,内心多少還是有些隐晦的卑鄙。
生怕心尖上的小姑娘嫌棄他年紀大,嫌棄他木讷無趣,彼此之間代溝崎岖,因此處處張着神,問遍了身邊的人,用盡錢财來極盡所能補償。
說白了有心者有所累,無心者無所謂。
他這樣患得患失,可程不喜壓根沒這些念頭,自打說錯話被忽視這麼長時間她早想明白了,肖想不該肖想的,沒好下場。
她心中有也隻有一杆小小的秤砣,恩情賽過天。
不論她哥送不送這些昂貴精緻的舶來品,她都永永遠遠敬重。
要說唯一的不同,或許早前年幼無知,對他還存有一點荒唐愛慕的心思,但現在是萬萬不敢有了。
大哥今天明顯是有備而來,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莫不是上回在榮園對她說話太大聲而産生愧疚心……總之看不透他。
禮物都收了兩輪,再不陪個笑臉多少有些說不過去,程不喜幹脆脫下腳上的舊鞋,換上新鞋,還将新得的包揣在懷裡。
見她這樣高興,那種蔓延到眼睛裡面的真情實意,陸庭洲忽然沒頭沒尾地問:“會生哥哥的氣嗎?”
“…………”
程不喜欣賞新包包的動作停下來,怔了幾瞬,準确說是茫然。
這句話好像不久之前,他剛回來那天也同她說過。
當時她是怎麼回應來着?
不會。
“不會。”而今她也同樣這麼回應。
神情有些呆憨。
為表衷心,今天還又多加了一句:“我從不生哥哥的氣。”
哪有拿了好處說生氣的理。
這包....橫豎都能買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