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視着鬼府，這裡裝修詭異，巨大的木質建築内部，一座座矮山紮根在牆壁上，一顆顆遒勁的小蒼松又紮根在矮山上，小蒼松枝頭則飄搖着一片又一片嫩紅色的肥厚葉子，葉子又成了大廳的主要光源之一。
鬼府的一樓大廳大概有半個操場那麼大。這可比鬼卿夫子的學堂強太多了！她此番來這兒直播，一是第一次直播，心裡沒底氣，蹭一蹭人家官方場地的熱度，給自己加點靠譜分。二則是因為鬼卿夫子的學堂它實在是太！破！了！窗子漏風，大門漏風，茅草頂也沒法幸免，光在那兒坐一小會兒她的手就凍成了冰疙瘩。
而這兒，溫暖如春，金碧輝煌，面子工程做的倍棒。
萬賦雪甫一進來，大廳裡所有鬼差都直起了身子，一雙雙眼睛冰冷擔憂地看着這個陌生鬼手中的符龜，心底不約而同念叨着一句話：她居然拿到了八府閻君的認證？那位最雞蛋裡挑骨頭的閻君？
萬賦雪頂着一背針刺般的目光快步躲進休息閣，點開了直播間。
她在直播間名字上輸入樸實無華的八個大字：鬼府考公，罵醒一個是一個。
冥網上最熱的三個區分别是：刑訊區、功德區和陽間文化區。
其中刑訊區以暴力和血腥為底色，由鬼府主辦，以展示刑訊内容為主體，大部分厲鬼在真正見識了鬼府的手段後都能順利被渡化，無縫銜接乖寶寶。
陽間文化區則完全是一個野外求生欄目，裡面是鬼民在陽間的冒險直播。
而最後的功德區則是最有教培氛圍的一個區，裡面全是鬼民在分享功德小故事、功德小雞湯和功德小技巧。
萬賦雪的直播間就開在這個區。
教培直播間是整個地府的禁忌，萬賦雪雖然手裡有八府閻君的認證，但陰間終究不是八府閻君的一言堂，她還是得收斂收斂，不能直接承認自己是教輔，隻能打打擦邊球。
最直白的講課方式是把知識點用大白話講給大家，但最迅速且吸引眼球的辦法絕對是直接押題。
萬賦雪清了清嗓子。
維修員卻搖了搖頭，語氣幾分失望，“萬女士，與其琢磨這些歪門邪道，不如踏踏實實地跟着鬼卿夫子的經驗繼續走，至少這樣不會對不起學生。這份直播講課的機會來之不易，說實話，我感覺你有點糟蹋了。”
維修員的擔憂不無道理。
地府考公的最後一個環節重在考查實踐，工作人員會把積壓已久的陳年舊案扒拉出來，一股腦兒地扔給考生們，能把案子清了，當場錄用。
清不了案子，抱歉，出門左轉。
最倒黴的要數那麼清案子途中喪魂的鬼，本來就是死人一個，結果遇上了兇險的案子，在地府又死一次，簡直折磨。
因此鬼卿夫子的課堂上一部分是理論知識，另一部分是苟命知識。
鬼卿夫子的工作筆記更是如此，裡面密密麻麻的苟命小妙招足足占了八成。
多虧鬼卿夫子幾百年不辭辛勞的言傳身教，學堂出來的小鬼們雖然沒有考上地府編制，但一個個都活的生龍活虎。
“你的下一句或許是，‘與其幹虛頭虛腦的押題，不如照着鬼卿夫子的筆記，把保命知識一遍一遍念給他們聽’”萬賦雪手指靈巧的躍動在冥網屏幕上，她調試鏡頭和聲音，“鬼卿夫子筆記本第83頁右下角寫着一句話，‘地府什麼鬼才都不缺，就缺荒唐的’。”
維修員嘩嘩翻開鬼卿夫子的筆記，隻見第83頁右下角，一字不差。
鏡頭亮起，鬼府頂燈幽冥的紅光落在萬賦雪臉上，模糊了她的形貌面容。一霎時，維修員差點以為這兒站着的不是新鬼萬賦雪，而是一個沉浮多年的老夫子。
“歡迎來到我的押題直播間，今天我押——”萬賦雪停頓片刻，方才接受鬼府檢查時，她誤入鬼府的例行直播内，那邊的觀衆老早就注意到了這個聲稱要在鬼府做押題直播的可疑鬼。
就在她直播間剛開的一瞬間，一小波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鬼瞬間湧入。看了眼右下角飛速跳動的實時數據，萬賦雪滿意地勾起了嘴角，“鬼府科舉下次考皮福案。”
……
一陣寂靜在屏幕内外穿梭。
兩秒之後引爆了鋪天蓋地的嘲諷。
【鬼民［檀郎］：我天哪裡來的傻鬼敢提皮福案？我瘋了還是她瘋了。】
【鬼民［言京京］：恭喜主播喜提煎鍋地獄不動産。】
【鬼民［清蒸棉魚］：鬼殘，這案子二百年沒破了，閻君都無可奈何。】
【鬼民［噫好我中了］：禮貌問下，皮福案是啥？】
【鬼民［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弱智。】
【鬼民［小梨花］：大家聲音小點，這案子最近兩年有點敏感。】
……
彈幕根本無暇回複新鬼的問題，幾百年懸而為破的皮福案在地府鬼盡皆知，隻要住在地府一年以上，必然對這個案子的各個細節了如指掌。
最近兩年因為黃票衙的原因，這案子再也沒人提了。
萬賦雪古井無波，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副眼鏡帶上，“如今的地府，無鬼知道案子的第一目擊鬼是誰。”
【鬼民［厭春］：鬼殘，是淩大人，鬼盡皆知。現任黃票衙衙主淩大人剛考上鬼差時就接了皮福案，自己辦自己家的案子啧啧啧，也是不容易。】
【鬼民［牆外發芽］：可不是嘛，要我真辦不下去，那案子……算了，我正吃飯呢。】
“不。”萬賦雪雙手搭在膝蓋上，胸有成竹，“第一目擊鬼是忘川過孽鏡台河段的一個釣魚翁。”
在她面前是繁雜的案件資料，一張又一張的證詞和自述交疊在一起拼出了維修員黑眼圈上的兩個字，心累。
這案子之所以成為要案，最大的一個原因便是變态。
兇手不僅将受害者剝皮，更将剝下來的鬼皮切割成無數細條，細細編作祈福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