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綢簾布給整個衛逆司鍍上了層青金,一室靜默,隻聽得見吞咽唾沫的聲音。
日晷緩慢顫抖,玄參喉頭一動,臉頰上的汗水“啪嗒”滑落。
很快就要休沐了。
[導員]也約好了開播。
完美的時機,完美的安排,今夜本該是[導員]直播間走向全地府的一刻,衛逆司四十九位典簿一個不差的坐在符大龜前,靜待佳音。
本該是如此的,偏偏就在一刻鐘前出了岔子。
天殺的黃票衙卡着休沐前扔來一支天赤簽——這是衙門間的造謠警告。
縱然玄參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可真當這一天降臨在休沐前時,他才真的是心髒驟停。
這造謠警告名義上隻是一個警告,可實際意思卻是,封掉直播間,封掉賬号。
這叫玄參哪裡肯,哪怕玄參肯,衛逆司也不見得肯說一個同意。
他心虛地把天赤簽拿給司長,他無法對司長抱有任何期待,對别人他或許還能揣測一下,但司長是個例外。
青光落在司長交疊的手背上,他猶如一尊不語的青銅像,微眯着淺褐色瞳孔,平靜而威嚴。
玄參就職典簿以來,每次和司長交流都不會超過十個字,這位工作了800多年的老練鬼差沉默寡言,卻說一不二,每次張開他那張金尊玉貴的嘴巴都是為了發号施令。
不過今天他破天荒地歎了一口氣。
“唉。”司長捏了捏眼角,一雙精明的,漆黑的眼睛中已有打算,“請,你有什麼處理想法。”
玄參心髒刹那間提到了嗓子眼,說什麼“請”!您老人家還用跟我說什麼“請”?!上司跟下屬詢問工作狀況,當然不必說情,除非他打算把自己開除掉。
玄參兩眼翻白絕望道:“黃票衙門直接發了天赤簽,鐵了心地認為[導員]重提皮福案,所說所言均是對淩千遲衙主的造謠,未來會對淩衙主産生不良影響,堅決要求我們關閉直播間,終止掉對淩千遲衙主的侮辱。”
“嗯哼。”衙門之間的赤簽也是分了天、地、玄、黃、人五種,司長上任的幾百年以來,衛逆司和其他衙門之間正處于蜜月期,大家相處和諧,衛逆司也從來沒有收到過别人發的赤簽,今天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頭一遭就收到了最高一級的天極赤簽,不可謂不心累。
“但是……”玄參語氣堅決,“大人,您不妨看看冥網的論壇,如果、如果我還能繼續負責對接[導員]這個賬号的話,我絕不會讓她今晚停止直播!”
他已經做好了被開除的打算,自暴自棄地在司長面前掏出了自己的符龜。
點開論壇,第一條就是大大的“淩鶴尋”三個字。
再往下看是“淩千遲”,再下面是“導員”。
這三個詞幾乎循環往複,蠻橫不講理的霸占了論壇第一頁的大部分标題。
#深度分析淩鶴尋生前弑父對功德的影響
#我感覺我猜到江鶴尋為啥成淩家孩子了
#嚴重懷疑導員的目的不是直播
#陰謀論一下二府
#我是黃票司的,其實淩大人早就知道直播的事了
#俺尋思這和押題也妹關系啊
#導員絕對是地青院!我的同事啊!
#我好像知道油鍋是誰了……
#誰能告訴我第一次直播時的那個豪鬼是誰
符龜幾乎快要嵌進了玄生手裡,“很少有事件能在冥網掀起如此大規模的讨論,自冥網建成以來,這應該是第十次,上一次類似大規模的讨論還是當年神家幼子的樂陵山大陣。”
話剛出口,玄參就知道自己完了,他忽然猛地捂住嘴巴,僵在原地。
樂陵山大陣這話可不興說,自己私下說說、心裡想想便罷了,哪裡是能在公共場合說的,尤其還是工作場合。
縱然他已經做好了被開除的準備,但還并沒有做好下油鍋的準備啊。
800年前的樂陵山大陣可是險些葬送了神家整整一脈,若不是神家身為三教五氏之一,換作普通家族,隻怕早在那時就已經家破人亡,滿族盡誅了。
800年太遙遠了,玄參隻聽老鬼們說過,那夜樂陵山流下的血,小溪似的彙進了忘川河,也是自那夜開始忘川河才染紅了。
忘川河紅了,以後連綿魚都有毒了。
可神家呢,安然無恙。
大陣中心的神家幼子呢,宅家享清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