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他都無法想象自家丫頭和小子知道真相後的模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在一旁沉默着的淩千遲慎重思忖了半晌，聲音低低的，遲緩地開了口，‘我願意聽的。’

“他回複的是淩二鋤頭的那句問話。

“淩鶴尋輕輕擡了頭，将将好對上兄長安慰的那雙眼，那雙眼和自己無比相像，每天自己都能在鏡子裡看見一模一樣的眼睛，别無二緻的面容。

“‘鶴尋要是有了線索，盡管告訴我就好，為兄雖然愚笨，但身體康健，有幾分蠻力，如果鶴尋真能找到仇人，哪怕仇人真的有權又有勢，那為兄大不了就當一回刺客罷了。’淩千遲記事晚，曾經将軍府的事他都已經沒印象了，但淩鶴尋是實實在在和他一起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的親妹妹。

“他知道妹妹放不下舊案，他也不想強逼妹妹放下，有些東西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強迫自己放下呢。

“他們兄妹二人幸存本就是一場意外，從躲在淩家開始，每一天早上他都做好了被官兵抓走殺頭的準備。

“能苟活至今他已經是心滿意足了，根本不在乎明天會是死是活。

“他知道，淩鶴尋背着心結背着壓力，她再年輕都找不到意氣風發的感覺。他隻是一個平頭老百姓，能做到的事情很少，家中能購置到的利器也很少，唯獨性命任他随意調用。

“淩鶴尋沒有多言，她隻是握起筷子，無比認真地‘嗯’了一聲。

“淩二鋤頭心都死了，滿眼隻有完蛋。

“淩二鋤頭擔驚受怕地過了一整年，隻見淩鶴尋一路升遷，還結識了不少江将軍的舊友同僚。

“淩鶴尋每認識一個，淩二鋤頭就一天睡不着覺。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最害怕的事還是一點點發生了。

“淩鶴尋真的一點一點、拼湊出了當年的情形，她查到了爹娘是被人嫁禍，知道了當年案子和不周、鬼差有關，她甚至找到了當年下山的不周弟子。

“天知道淩鶴尋找到不周弟子那天淩二鋤頭有多崩潰，他一天一夜滴水未進，第二天憔悴滄桑的模樣差點讓來探望他的淩千遲以為自己見鬼了。

“同樣是淩鶴尋找到不周弟子那會兒，她整整一個月沒回來看淩二鋤頭。

“淩二鋤頭幾乎絕望了一個月。

“淩鶴尋入朝為官後，淩二鋤頭堅持自己獨住，不去淩鶴尋那兒住。他嘴上說是自己粗人一個，怕沖撞其他官老爺。實際上隻是他害怕親眼目睹淩鶴尋一點點搜集線索罷了。

“獨住後的他喝酒越來越多了，北地春也吃得越來越多了，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他幹脆拿北地春當一日三餐吃，吃得他體内蠱蟲躁動，七竅流血，差點死掉。

“要不是淩千遲放心不下他，時不時就回來看看，恐怕他真就一個人死在家裡了。

“等淩鶴尋再回來那天，餘鬼差也難得來了一趟。

“最近餘鬼差似乎升官了，忙得很，來陽間的次數都少了。

“餘鬼差依然背着一根魚竿，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

“他傲然往主座上一跨，‘你家那小子和丫頭咋樣了，好久沒見他們人了。’

“淩二鋤頭警鈴大作，他至今還記得餘鬼差有過把淩千遲和淩鶴尋做成鬼皮燈籠的打算......他緊張地一哆嗦，結結巴巴半天沒吭出聲來。

“‘哎呀，别怕嘛，我又不是來收命的。’餘鬼差信手拍了拍他緊弓的背，‘我是聽說你家丫頭找上不周那邊了，這可不是個好事哈，你是不知道，不周那邊鬼東西可多了，指不定他們就把真相給查出來了呢。’

“淩二鋤頭冷汗直流。

“‘要想活命，你最好看好你家丫頭，别讓她再去找不周了。’餘鬼差目光一凜，笑意全無。

“而淩鶴尋呢，她從不周求了一卦，不周弟子神色大變，叫她去家裡地窖瞧瞧。

“她回家時見那位神秘的貴客在，幹脆沒走正門，兀自翻牆下了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