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琴怎麼沒有弦?”
鍛雲霄再次俯下身打量,發現隻有禮頌儀将手指放在琴上,琴弦才會浮現。
“琴實弦虛。”禮頌儀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把手從琴上挪開,向外看去。
水鬼重新聚集在魔域邊界。
旁邊是終年積雪,生長着松樹和雪蓮的異雪峰。鍛雲霄注意到她的目光,又問道:“對了,為什麼異雪峰上會有松柏雪蓮?”
“那是屍骨所化的男相和女相,是釋派弟子功成後獨有的靈株。據說在他們死後會化作灰燼。”
鍛雲霄訝異地直起身子,脖上荊棘又暗暗蔓延了幾分。
“釋派還有這遭?”
“你是道法弟子,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别說了,那個老頭來了好幾次,把我罵得狗血淋頭!我再也不要見到他!”
鍛雲霄憤然把桌上的花瓶扔向柱子。
花瓶碎片飛到了禮頌儀的腳邊。
她鎮定地化出五弦琵琶,一擊音浪過去,瞬間将周圍的氣壓壓了下來。
“冷靜,雲霄,你最近……”
“我最近?我最近怎麼了?”
鍛雲霄脖頸上的荊棘沿着筋脈往上。
她的臉上出現了黑色的刺條。
二人僵着之際,烏泱泱的水鬼突然開始躁動,鋪天蓋地湧向漆寞殿。
“先不跟你吵了。”鍛雲霄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給我呆在這,那都别去!”
她順手拿起架上的玄曙戟,匆匆地下了樓。
禮頌儀手中的琵琶又化回鳳凰枚琴。
她抱着琴踱步到望台上。
又将是一場血戰,昏天黑地,腥風血雨。
哀哉,哀哉。
禮頌儀緩緩合上眼,正衣冠,拂袖袍。
指尖落在琴上。
撥響了第一個音。
“你說,我怎麼就是比不過你呢。”
“你非得比來比去,我也沒辦法。”
數百年前,那時龐玺還在釋派修行,為人溫和正派,深得人心。
偶然一個夜晚,他在竹林散步時偶遇當時也在釋派修行的江澤海。
那個時候,江澤海的眼還不是藍色的。
二人同坐石上,一個轉着青玉羊毫,一個摩挲着脖上的金璎珞項圈。
“還帶着呢。”
“你不懂。”
“我是不懂。釋派規定第一條就是修行弟子不得——”
“行了,就你背得熟。你記性這麼好,幹嘛不把你那堆燒了的書默出來?”
龐玺微微一愣,随即彎着一雙明朗的眼道:“天天拿這個說我,原本很難受,給你天天唠叨都習慣了。”
“你活該。叫你出風頭。”江澤海嘴硬道。
“行行行,你赢了,我不和你争辯。話說...你為什麼不澄清開城門那件事?”
他望向沉默不語的江澤海,繼續道:“果然還是很要面子。”
“随便他們怎麼想。”江澤海道,“我無所謂,我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望舒。”
龐玺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搖了搖頭:“我需要時間去理解。”
“你沒有遇到過?你都老掉牙了還沒遇到?”
“...沒有。”
江澤海終于笑了起來:“真是朽木不可雕。算了,你以後遇到就明白了。”
“偶爾也會想到這個。”龐玺耳根微燙,小聲道,“我想不出來我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也想不出來你會喜歡什麼人,我覺得你适合一個人。”
“...這算詛咒嗎?”
“我隻是實話實說。”
二人沉默不語地坐了一會。
“不會痛苦嗎?”
“什麼?”
“想起她,不會痛苦嗎?”
“會。我在輪回中不斷地尋找她,生生世世沿着她的喜怒哀樂的時候,這種痛苦就以另一種方式嵌進了我的骨頭。可我還是舍不得。”
又是好一陣沉默。
江澤海忽然開口:“這個時候該有兩個酒杯。一杯你,一杯我,醉月敬扶光。”
“為什麼?”
“你失去了你最優秀的學生,我失去了我追尋一生的意義。人慘死,家破滅,國傾覆,屍不全。”
他看向龐玺。
“敬我們掙紮不得超脫,狼狽不得還鄉。”
紀言難望着前仆後繼的水鬼和拼死抵抗的魔軍,滿意地說:“你瞧,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江澤海冷笑一聲,護了護躲在自己身後的餘明玕。
紀言難皺着眉瞧着餘明玕道:“幸好這孩子沒有像樣的嘴,不然還得擔心他說出去。”
他湊近,拽着驚恐萬分的餘明軒道:“你說,我是不是很有先見之明呢?”
餘明玕拼了命地想要離紀言難遠些,卻被拽住不得動彈。
“什麼先見之明?”江澤海有種說不出的預感,伸手攔住紀言難。
“哼!”紀言難狠狠甩開餘明玕,“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撞到牆上的餘明玕抱着頭,痛得直打滾。
“你幹什麼!沖孩子發什麼火?”
“你還護着他?你搞清楚!他又不是你的親兒子,你着急什麼?我說你這人真有夠惡心的,還撿别人孩子來養,搞不清楚自己連個位置都沒有。”
他瞧了一眼去扶人的江澤海,又哼了一聲:“你說你也有夠倒黴的,怎麼這件事就被我這個瘋子知道了呢?哈哈哈,你怎麼不想想就是因為你,這對母子才......”
江澤海面不改色地扶起餘明玕,轉身施法狠狠打向紀言難。
這招被紀言難躲開了。
他看看一旁被砸得稀爛的牆,惡狠狠道:“你找死?你别忘了我們可是在交易!”
“死不了。”
江澤海不再理會他的咒罵,轉頭看向外面。
水鬼的速度很快,攻擊手段殘酷。有許多魔軍被舉過頭頂,活生生撕成兩半再扔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