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江澤海曾來找過龐玺。
當時虞旦夕出去了,他正卧床休息。沒多久就聽到門外有聲音,于是他又坐了起來。
來人進了屋,沉默地站在他面前。
“就知道你會來。”
“我輸了。”
龐玺頓了頓道:“怎麼總比來比去?這又怎麼輸了?”
江澤海挨着床坐了下來,給龐玺遞了個枕頭墊背,滿腔心酸道:“我就是輸了。”
“運氣差也算輸的話,那我這輩子着實輸慘了。”龐玺雖然看不見他,卻也能猜到七八分情緒,“你還說呢。”
“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嗎?你敢這樣安慰我?”
“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不是太大的壞事。”
眼眶裡打轉着淚,江澤海歎着氣道:“我幹了那麼多見不得人的事,你還覺得我不夠壞?你三次貶谪都跟我脫不了幹系啊。”
“貶谪嗎?”龐玺笑了笑,“你不做這件事,别人也會做的。”
“書價格也是我漲的……”
“那銀錢也是你放的吧?”
“…是,但也不是給你用的。”
“我記得當時我沒舍得花,那是好大的一筆錢呐,你出手就是闊綽。後來我讓望舒把錢帶給巡撫,捐給東邊的人了。”
“别誇我了,我心虛。”
“好好好,不要哭了啊。”
龐玺伸手去袖子裡掏手帕,忽然想起什麼,把手縮了回去。
“差點忘了。自從意瀾給了我帕子後,我就沒帶過别的帕子了。”
江澤海有一瞬間失神。他伸手碰了碰胸前的金璎珞項圈,說道:“沒事,我帶了。”
兩個人笑了起來,都帶着淚花。
“夢魇的場景,是你給紀言難的記憶吧?”
“是啊。”江澤海點點頭,想起來龐玺看不見還愣了一下,“是我的記憶。”
龐玺伸出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輪廓,笑道:“那個時候你們都走了,城裡雪堆一摞摞堆着,我站在宮牆上,背後是整殿的大火。”
他的手落下來,砸在被子上:“你們好狠的心啊,怎麼都不活下來。”
江澤海一動不動地望着他,沒有回答。
龐玺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說道:“望舒走的時候,明明是九月,卻下了一場大雪。你記不記得?”
“我怎麼會忘。”
“那天你淋了一晚上雪,不肯吃東西也不肯披鬥笠,差點凍死過去。我站在旁邊,一邊哭一邊燒紙錢,看看你還活着沒有。”
龐玺說着說着,擡手擦了擦眼。
“還有啊,還有……”
他緩了緩,在黑暗一片中摸索着話。
有個什麼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
靈晶。
水掌神的靈晶。
“你這樣會……”
“死在你手上,總歸不那麼冤枉。等到了下面,我們再繼續比。”
“好啊。你别說,當時首輔老說我們遞上去的奏折,她就是連夜批都批不完。”
“我總想着要寫過你,一不小心就寫多了。但都是些對民生有利的……”
二人突然靜了片刻,釋懷地大笑起來。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沒變。”
“你不也是?總想着要為蒼生做這個做那個,你自己想過沒有?”
龐玺搖了搖頭:“我一直記得派裡的規訓,要渡衆生。這對我來說,是很有價值的事,也是我畢生跋涉的道義。”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這麼高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