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漣在心中狂笑,一腔子憤滿,不知該如何宣洩,眼前受辱赴死的坑要如何跳?
回顧過往,最可恨的是這位做得出獻妻之舉的夫婿,卻是朱漣自己選的。
朱漣的确選過,少女時議婚的經過猶在記憶中,如在昨日。
朱漣未出嫁前是長安城數得上名号的美人,兼出身世家,及笄以後媒人差點踏破門檻。
朱氏二老精挑細選,從海量世家子弟人選中留下兩位求婚者,安排朱漣分别與二人會面,斟酌再三,最後問朱漣的心意,再定下的婚約。
兩位求婚者,其中一位出身皇族,皇帝幼子,相貌堂堂,溫和寫意;另一位出身世家,相貌英俊,性情桀骜。
朱漣兩位求婚者都見過,府上的會面安排在一個春日,流程相差無幾,都是遠郊踏青。
朱漣記得她第一次見到皇後的嫡幼子時,對郎君俊朗的容顔,優雅溫潤的氣質偏愛得心如小鹿直撞。
且郎君嘴角帶笑,慣會籠絡女郎,折下一株海棠花簪在朱漣頭上時,朱漣驚喜萬分,一眼淪陷。
如今該感慨是海棠誤我還是春誤我,朱漣注意到,郎君現在獻妻時也是笑着的。
相看另一位求婚者時,世家子弟相貌朗若星月,與皇室嫡幼子在相貌上不分上下,隻是有桀骜不馴之名,踏春時在朱漣面前沉默寡言,冷着一張臉,表現得怪悶的,沒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兩位求婚者都見過一面以後,朱府二老來問朱漣的意思。
朱氏是偏好皇室的,嫁女入皇室能給朱氏在仕途上帶來莫大的助益,田地上也有許多好處。
恰好朱漣對溫潤如玉君子氣質不能拒絕,在朱府二老的詢問下含羞地應下。
于是婚約既成。
既然已經選定,朱漣之後便不再見性情桀骜的被拒婚者。
朱漣依稀記得被拒這位世家子弟出身沈國公府本家,正經嫡出,不是旁枝遠親。
聽聞這一位也是出名的心氣高,被拒婚以後憤而離開京城,棄筆從戎,遠走邊疆,十年也沒有消息。
萬事靡不有初,朱漣在心中冷笑:是我選錯了?不,男人都一樣。
或者說人都一樣。
能夠将結發妻子眼睛也不眨地送給别人,其行為到底是禽獸,鬼怪還是妖魔?
我朝文人間有轉贈愛妾的傳統,并視為美事,不知被轉贈的侍妾心情如何?
隻是王爺如今是一品親王,以德行出衆聞名,卻做得出來獻妻之舉。
不止王爺,後院娘子衆多,因朱漣占據正妃的位置,得寵的後院娘子經常在王爺跟前诋毀朱漣,今日這好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做決定的是王爺,對此事負責的也是王爺,雖然如此,難道耳根邊進讒言的就沒幹系?
朱漣厭惡得想吐,被文人轉贈的侍妾有些是奴籍,有些是教坊出身,可是她,王府内的正經王妃,皇命冊封有品級的内命婦,也像一個玩意兒似的,被獻出去。
奇恥大辱,對于世家女子來說,永世不忘。
也許在王爺心裡,視朱漣這個王妃,和玩意兒沒有區别。
竟輕賤至此。
心緒翻湧,朱漣急欲離開,将心思掩住,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和發生過無數次一樣,做什麼都沒有用,盈盈一拜,道:“妾知道了。”腰杆挺直。
見王妃服軟順從,王爺意料之中的很滿意,面容煥發出光彩來,嘴角得意地笑,終于開口,吩咐侍從:“送一送王妃。”
小厮從左右兩邊陰影無人處串出來,跟在朱漣身後,有一個想伸手攙扶,被朱漣打落。
雖然答應下來,朱漣冷着臉,周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氛,似被羅網捕捉的麻雀,掙紮無果後束手就擒,無奈又蒼涼。
侍從不敢多話,不敢多動,在朱漣身邊的氣氛是凝滞的。
王爺周圍的氣氛是松快怡人的,朱漣快踏出門檻才回過頭來,說道,“妾需要時日準備。”
無論是去見一見外男,還是别的什麼,對于朱漣來說,都是需要時日準備的。準備物件,或者心理準備。
情理之中,對于多年不出門的王妃來說,驟然見外男,心裡有檻要過,王爺擺擺手,大度地同意。
離開有王爺在的室内,朱漣才松一口氣,大口地呼吸,而之前室内空氣渾濁,多吸一口,朱漣都嫌髒。
太髒了。
朱漣回過頭,望着王府廳堂門檐上的金蟾蜍,心想:郎君,你我恩斷義絕,就在今日。
小厮等皆低着頭,若是有外人注意看朱漣望着王府門匾的眼神會發現,那是窮途末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