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

人皮下胸腔中藏的莫非是一顆妖魔之心？

不多時，馬車停下。朱漣握住袖中匕首木柄，似乎增添幾分膽氣，拂開侍者伸出攙扶的手，獨自跳下馬車，地面浮起數層塵埃。

與京城或者王府内都不同，皇城氣質是内斂的，王府氛圍是沉悶的，而此處第一印象是吵鬧。

周圍熙攘熱鬧，人來人往，傳來陣陣馬匹嘶鳴聲，原來來到一處京郊軍營。

不遠處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朱漣四處張望，營地周圍三三兩兩紮着帳篷，有些帳篷大一些，有些帳篷小一些，但是都是同一個規格的。

再遠一些有一排栅欄，木頭搭建的栅欄顔色暗沉，成弧形将帳篷包圍。

教練場在遠處，地形空曠，有人騎馬奔跑，有人射箭。

朱漣擡頭一看，天是藍的，雲隻有幾朵，暗部是灰色，亮部是粉色，邊緣不清晰。

耳邊傳來嘈雜的聲音，除特别顯著的爽朗笑聲之外，還有一些馬蹄聲踏在地上的聲音，弓箭離弦刺破空氣的聲音，甲胄穿上脫下碰撞的聲音，還有一些說話的聲音，竊竊私語的聲音，有男聲有女聲。

朱漣一行人的到來動靜不小，除教引嬷嬷之外，還有幾位侍女，衆多女子在軍營不常見，引來注目。

衆多軍士模樣的壯漢們見到朱漣，議論紛紛：“這是哪裡來的小娘子？”聲音很小，似乎不敢驚擾。

朱漣臉上不喜不憂，既然是一位将軍，會面地點是軍營也在情理之中。

突然面對這麼多兵士，還全都嘻嘻哈哈的，朱漣心中被另一件事情牽扯，暫時容不下恐懼。

沒等朱漣張望多久，周圍簇擁着的一群人，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邊往前走動。

朱漣恰好在人群正中，被簇擁着，不得不往前走。

左右張望，周圍人連一個眼熟的面孔都沒有找到，朱漣即便是想張口詢問，也開不了口。

朱漣無力與人群對抗，不然站都站不穩，隻能跟随着人群向前走。

等着她的，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衆人簇擁着朱漣前往軍營正中央的帳篷，遠處有風徐來，朱漣攏一攏鶴氅，腰闆挺直，走得很穩，黃泉路也莫過于是。

伴随着不停的腳步聲，朱漣走着，眼看着周圍的景色變化，人群經過一個又一個的帳篷，越走越遠越遠離營寨大門。

沒多久，聽見越來越清晰的射箭聲，吆喝聲，喝彩聲，清朗的交談聲如在耳邊，莫名有些熟悉。

終于人群停下，一處比别的帳篷更大一些的軍帳前站着一群身着甲胄的士兵、武将，一群人圍着一名手持弓箭，簇擁着最中間的一人。

青年男子身穿盔甲，身着甲胄，正在高談闊論，爽朗的笑聲正是從他的口中發出的，而周圍人口稱“将軍威武。”

朱漣便知，那将軍就是此行的目标。

朱漣望着男子的背影，那将軍背對朱漣，瞧不清面容，從身形上看，虎背熊腰，身形健壯，孔武有力，比京城文弱公子，又有不同。

朱漣基本上沒有怎麼與武将接觸過，朱氏一門全是讀書人，王爺領着的是六部的職務，年節宮宴上位次和武将隔得遠，是以這是朱漣第一次直面武将。

可是不知為何，朱漣莫名覺得背影有些熟悉，可是腦海中卻搜索不到同年齡同勳爵的熟人。

兵士們圍在将軍身邊，不住喝彩，從站着的姿勢，手的擺放，臉上的神情，眼睛的注視範圍，教人一眼就看出這位将軍極為得軍心。

這時，左右終于見到朱漣一行人，對那青年男子說：“将軍，王妃到了。”

身邊的人不約而同地退幾步，圍成一個半圓，與朱漣隔着幾步的空當出來，朱漣站在正中間，是一眼就能瞧見的位置。

“誰？”将軍潇灑随意地回過頭，朱漣看清面容，生得劍眉星目，器宇軒昂，臉頰斜着一道傷疤，更是英武非常。

一張熟悉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橫着上挑的眉毛，薄薄的嘴唇，臉頰尖銳的直線以及炯炯有神的雙眼。

令人過目不忘的是那雙眼睛，既銳利，又飽含深情。

老了，滄桑了，被歲月摧殘得滿臉風霜，眼角帶着疲憊，然而朱漣記得這張臉少年時的模樣，多麼地桀骜不馴，不可一世。

本來打好的腹稿全忘在腦後，一句：“是你。”脫口而出。

原來王爺讓朱漣見的從西北回來的沈将軍，就是當初另一位求婚者，世家子弟，如今的沈将軍，沈嘉樹。

不僅朱漣沒有忘記沈嘉樹這張臉，看來對方也沒有忘記，沈嘉樹幾乎是在同時認出朱漣的。

昔日的拒婚者，如今的端王妃。

如今被端王親手送進軍營來的端王妃，朱漣。

然後朱漣在沈嘉樹臉上見到一副永世不忘的表情，聽見一陣大笑聲，比哭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