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漣本以為日子會日複一日地繼續平靜下去,誰知第二日清晨,一少年模樣的軍士前來傳話:“王妃,将軍請王妃軍帳議事。”
軍士模樣年輕,面容稚嫩,與朱漣對話時低着頭,似乎不敢擡頭看她。
“議事?”朱漣一時遲疑沒有動,王爺隻對她說讓她去見将軍,說得含糊不清,沒有說緣由事件。
到底将她獻給沈将軍,對于王爺來說有什麼好處,還是王爺有什麼把柄在沈将軍手上,不得不獻妻?這些朱漣一無所知。
議何事?
按理說,朱漣與沈嘉樹之間,無事可議。
也許是真的有事,朱漣總覺得獻妻橫亘在王爺與沈将軍之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牽扯的。
軍營中的軍士嘴嚴得很,打探不得消息。
再說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朱漣住在軍營中,沈将軍派人來請,難道還能議價不成。
朱漣将來時雪色大氅披着,跟着軍士往議事的軍帳走去。
雖然是春日,可是朱漣總是覺得寒冷得顫抖,是以從王府來軍營,特意帶一件禦寒的大氅。
至于顔色,以血色和白色最為顯眼,又是簇新的,想不被人注意也難。
朱漣拿不住這時節是引人注意好,還是不引人注意更好。
來到陌生的環境,總是難以把握這些小細節。
軍士走在前頭,朱漣走在後頭。
朱漣走得很慢,不住地走走停停,抗拒得再明顯不過,同時腦袋沒有大幅轉動,眼角卻往左右兩邊掃視,注意到駐紮的帳篷和來往的士兵要比前幾日少一些。
朱漣走得慢,随行的軍士也不着急催促,放慢腳步等待,隻當世家貴女都是這麼磨蹭的。
走走停停,朱漣注意力從帳篷數量上收回,感覺到随着步行迎面而來的春風拂面,煞是舒适怡人。
京郊遠離人煙,春色正好,若是沒有這起子破事,這時節正适合郊遊踏青。
隻是郊遊踏青現在想來卻是不能夠的,也許永遠也不能,朱漣有些悲觀。
再怎麼磨蹭,軍營不算大,幾步路的距離也磨蹭不久,到軍帳中後,那軍士唱諾:“王妃至。”聲音普通,和來的是個将領一樣。
朱漣跟着走進帳中,一大群人齊刷刷地看着朱漣,都是軍中的将士,有些穿着甲胄,有些頭戴頭盔,或坐或站。
被一群人注視的滋味真驚悚,幸好這些人隻看一會,又齊刷刷地低頭不再看。
沈嘉樹在帳中正中央,拍拍身邊位置的坐墊,道:“王妃,坐。”
沈嘉樹仍是前幾日見到時那一幅尊榮,如今在虎皮毛墊上随意坐着,一隻手撐在一旁,一隻手半握着放在膝上,整個人顯得自在灑脫。
有機會能夠正面端詳沈嘉樹的臉,朱漣凝視着發現,這張臉的整體輪廓隐約有少年時見過那一面的痕迹,風霜與滄桑都是在人世間摸爬滾打十幾年帶來的。
隻是還有一些是軍旅生涯镌刻在靈魂上的印記顯示在臉上,氣質上,舉手投足上,看人的眼神上,具體是什麼,朱漣還摸不透,把不準。
沈嘉樹到底是敵是友,朱漣的感覺很混沌。
重逢時的照面,讓朱漣隻注意到這個人本身,這幾日才慢慢想起傳聞,若論是敵是友,沈将軍恐怕與她有仇。
令朱漣印象深刻,十幾年也沒忘記,打一照面就能想起,得是多麼傳奇的傳聞。
畢竟沒有幾個世家子弟因為被拒婚這種小事就把自己流放到鳥不拉屎的邊關,背井離鄉,遠離京城所有親眷,孤身一人。
邊關的冷清與京城的富庶相比何如,獨自一人與親人環繞感覺如何,離鄉千裡與留在故鄉感覺如何?
沈嘉樹若在邊關日子過得不爽快心中銜恨的是誰,難道會是朱氏二老或者皇後嫡幼子。
不,都不會,首當其沖的是做出拒婚決定的人,會是她朱漣。
仇恨?
朱漣這十幾年在衆人的仇恨中度過,已經熟悉泡在仇恨中的感覺,也不憚再增加一個敵人。
雖然這十幾年的仇敵都是後院女子,與大權在握的将軍殺傷力不可同日而語。
朱漣突然想到:王爺明知道沈将軍恨她,還将她獻給沈将軍。
這是一點兒也不顧惜她的性命。
她會不會被沈将軍玩死,會不會被沈将軍以各種方式弄死,王爺是一點兒也不在意的。
朱漣在心中問:王爺,你不顧念感情,難道也不顧念恩情?
可惜無論怎樣的哀思都比不上應付眼前的困境緊急,朱漣下定決心,向前走幾步,一禮,道:“端王殿下讓妾,襄助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