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是王妃自稱;朱漣她夫君,封号端王。
這是重逢時第一句該說的話,隻是當時人仰馬翻,血流如注,感慨和驚訝尚且來不及,要說的話早就忘至腦後。
沈嘉樹會怎麼對待她?朱漣不知道。
于是朱漣看着他,以不自知的眼神。
誰知沈将軍看着朱漣,沒有開口回答,隻是再拍了拍身旁的坐墊示意。
位高權重之人都是喜怒不行于色的,朱漣放棄觀察沈嘉樹臉色的念頭,不再遲疑,在坐墊上坐下。
說實話,朱漣如坐針氈,雖然與沈嘉樹十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就得罪他得罪狠了,如今沈将軍位高權重,朱漣在軍營中受其控制。
地位天差地别,沈嘉樹心裡想什麼朱漣又不知道,面對着這樣一個能夠掌控生死的人,想讓朱漣放松下來,也是難。
難熬的時光流逝,朱漣認真聽:的确在正經議事,說的是糧草牧馬甬道軍饷的事,朱漣一邊聽,一邊恍惚。
不外乎朱漣覺得恍惚,我朝沒有女子議政,就是皇帝後宮也不得幹政,更何況是沒有一個女子的軍營。
到底為什麼甯願破壞女子不得幹政的慣例,讓一個女子來到軍營坐在将軍旁邊聽将領正經議事,除非議事本身和朱漣有什麼聯系。
會有什麼聯系,朱漣不涉公事,怎麼想也想不出來軍營議事能夠牽涉到她。
在朱漣眼中看來,沈嘉樹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外露,隻是聽着将領一句又一句,時不時點頭,時不時沉默,像一個垂拱而治的君主。
聽着軍士議事說的,朱漣雲裡霧裡,努力分辨隻聽見幾個詞,糧草,朝廷與日程。
聯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和什麼事情關聯,朱漣關于公事的想象力有限,也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來,将目光從軍帳中所有人身上轉個圈,終于仍舊看向沈嘉樹。
将士們個個長得五大三粗,除坐在沈将軍下手邊的書生外,整個軍營生得最好,氣質最佳的還當屬沈嘉樹。
朱漣沒想到,沈嘉樹會長成這樣。
嘉樹其名,出自屈子的《橘頌》,“後皇嘉樹,橘徕服兮。”詠頌橘樹之德,以“嘉”稱之。
大抵沈父在取名時,希冀此子如生長庭階的芝蘭玉樹一般,長成一顆參天大樹,庇佑家族。
沈氏已矣,而如今沈氏嘉樹,竟能人如其名,豈不令人稱贊?
即便是沈氏倒台之前也沒有勢力在兵方,更何況沈氏已經煙消雲散,沈嘉樹能有如今的地位與權勢,是一刀一槍在沙場上掙來的,家族沒有任何助力。
用兵如神的軍事才能,同生共死的同袍情誼,以己為中心的鐵闆軍隊,還能得邊關百姓濡慕,他地文人心折,可謂德能兼備,不世出的将才。、
朱漣想的遠,被帳外一陣嘈雜的吵鬧聲拉回思緒,聽到沈嘉樹問:“什麼事?”
也許是馳騁沙場多年,即便是随意開口,也自帶一股威意。
沈嘉樹開口以後,軍帳内悄無聲息,朱漣凝視着營帳門口。
不一會兒,一名軍士前來回禀,原來是軍營的兵士管不住自己,在開市去城鎮時與商家有口角,争執之間,欺辱商家之女,如今被執法衛隊帶回來,問該怎麼處置。
奸近殺。
此人當斬。
朱漣雖然義憤,為那被欺辱的商家之女憤憤不平,卻也知道,有些軍隊屠城時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卻沒有懲罰。
我朝奸淫擄掠的軍隊常有,秋毫無犯的軍隊從未存在,隻在軍書裡見過,卻不知沈嘉樹的軍隊是哪一種?
不僅報信的兵士看着沈嘉樹,就連營帳内的将領們無一不看着沈嘉樹,怎麼處理。
我朝律法:殺人者死,□□者下獄,偷盜者賠償。
但是軍營的命令規範卻與尋常時平民的律法不同,等一晌,朱漣聽見沈嘉樹開口說道:“軍法處置。”
朱漣發現,沈嘉樹還是和少年時一樣,惜字如金。
軍法是什麼?
然而除朱漣之外的營帳将領們似乎都是知道按照軍法該如何處置的。
隻見衆人轉身,來兩個人将那被捆綁的士兵拖出去,帳外傳出一陣嘻哩哐啦的聲響。
軍師面色不變,似乎沒有受到影響,繼續回禀剛才議的事,沒說兩句話被打斷。
沈嘉樹站起來,扔下一句,“我們去瞧一瞧。”沒兩步已經走到軍帳門口。
一群人轟啦啦地蜂擁而前,朱漣也站起身,一時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能不能去,跟着人群走動,被簇擁着,一直走到沈嘉樹身邊。
觀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