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質是為不付錢,女兒不要了,至于有沒有為不貞的禮教抛棄女兒,将領大多是平民出身,沒考慮到這一點。
将領們開始竊竊私語,這怎麼辦,糧草哪裡來?士兵們嗷嗷待哺,難道要吃土?
不貞兩個字在朱漣腦海裡盤旋,一開始竟然沒有激起太大的風浪,第一反應是為朱氏二老開脫:是了,以朱氏古闆的家風,禮教意義上不幹淨的女兒,可不是要趕緊扔掉,立馬撇清幹系,唯恐沾惹上什麼葷腥。
朱漣很能理解朱氏二老,可是誰來理解朱漣,禮教是對的嗎?分明獻妻的是王爺,朱漣隻是承受王爺行為的惡果而已。
朱漣有什麼過錯,值得這麼對待?
再說什麼是不貞,自從進軍營,朱漣連一根頭發也沒有掉,在禮教上就是不貞?
有不貞之名,無不貞之實。
也許從朱漣被送進軍營的那一刻起,禮教看朱漣就是不幹淨的,就是不貞。
朱漣知道禮教不對,可是朱漣無法反抗王爺獻妻的行為,無法扭轉禮教不貞的判斷,也無法改變朱氏二老為讨好禮教規則而抛棄女兒的無情,甚至沈将軍會怎麼對待她,朱漣也無能為力。
太多的悲傷使得朱漣身體僵住,眼神變直,如木偶般呆滞,小小身軀似乎承受不住濃重的悲哀。
沈嘉樹看朱漣一眼又一眼,然而對于被父母抛棄的人,沈嘉樹能說什麼,做什麼。
這時趁着全場不是竊竊私語,就是呆立發愣,站在一旁的使者終于找到機會,上前一步,趁機說道:“這裡有一封家公子寫給端王妃的私信。”
稱家公子的,看來使者是朱氏的使者,除朱氏公文回信之外,還有一封家信,特意派使者來親手交到端王妃手上。
如果不是些溫言細語,也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派人親自交到她手上,一定是什麼好聽的話,也許是在解釋對公信件的不得已也說不定,朱漣忍不住這麼想。
朱漣想起兄長,忍不住笑起來,少時兄長最疼愛朱漣,射藝就是兄長手把手教的。
朱漣眉目柔和,伸手就去接使者手上的信件,至于使者陰郁眼神與幸災樂禍的笑容,朱漣心中希冀太深,等閑注意不到這些。
沈嘉樹與各位大人打交道,深知這些大人的脾性,既然公文裡說的是絕情的話語,私信裡隻有更絕的,不欲端王妃心中更受傷,于是揮手示意,“先送王妃回去。”
原本沈嘉樹以為朱氏會出錢接端王妃回去,所以才特意叫端王妃來現場,誰知朱氏竟然為幾兩銀子,為别人幾句話,自家親生的孩兒,說不要就不要,絕情至此。
如果早知道朱氏連民間平頭百姓也不如,沈嘉樹是不會叫端王妃來現場傷心的。
沈嘉樹沒有欺淩弱小的惡趣味。
聽到沈将軍的命令,營帳中有兩人得令來攙扶朱漣出營帳。
此時有兄長特意給她的私信,兄長溫和的相貌猶在眼前,惇惇的話語猶在耳邊,朱漣怎麼肯走。
端王妃不配合,士兵也不敢用力強行架端王妃出去,畢竟端王妃和軍營裡皮糙肉厚的臭男人不同,世家貴女,細皮嫩肉的,就連将軍對待端王妃也是小心翼翼的,普通士兵才不敢動粗。
沈嘉樹從使者手中抽走信箋,隻見一隻白淨玉手搭上信封扯住,用力僵持不動,誰敢在軍營中扯沈将軍手上的東西,沈嘉樹擡頭一看,是端王妃。
隻見朱漣一張秀氣小巧的臉蛋,先前盡量在人群中壓低存在感,說話不敢高聲,喘氣不敢大聲,似乎生怕被别人注意到,如今卻動起手來。
兩人對視,雖然沈将軍吓人,可是為拿到兄長的信,朱漣連性命都豁得出去,對沈嘉樹說道:“是給我的。”吐詞清晰,聲量比尋常大一些,似乎生怕沈将軍沒聽見,沒聽清。
朱漣說罷不住将信件往自己這邊扯,不敢太用力,怕扯壞了,卻又不肯放手。
将軍與王妃僵持,本來被命令攙扶王妃的兵士更是看呆,遲疑地愣在一旁。
朱漣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眼睛亮得驚人,隻聽見一聲微弱的歎息,察覺到僵持在信封上的另一隻手松開,信箋到手。
那一聲微弱的歎息,包含對她再次受到更重的傷害的歎息,還有對自己的無能為力。
朱漣哪裡顧得上這些,隻知道信箋到手,緊緊将信封攥住,後退兩步,開始打開信封。
可是朱漣的雙手不住顫抖,一時手指用不上力,本來很簡單一下子就能破開的信封,竟然半天都沒有打開。
朱漣渾身都在抖,剛才聽見的話語不住在腦中盤桓,什麼朱門無不貞之女,雖然朱漣連一根頭發也沒有掉,然而在世人眼中,一個女人隻要進了全是男人的軍營,便是失貞。
至于這個女人是怎麼落到這步田地,其中有沒有别的什麼人的手筆,世人是不會計較的,世人對女子太嚴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