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好話梗在喉頭,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夜深實在不是見客的好時節,誰又會特意挑這個時間點前來拜訪。
便是實在有什麼要事,不能留到明天天亮再說?更何況問缺什麼東西,實在不是要事。
沈将軍實在是行事恣意,不過沈将軍在将軍府的随意走動,等閑又拒絕不得。
朱漣無奈,隻得在胡珠的服侍下重新梳個簡單的發髻,披一件外衣,好歹到能見人的程度,在卧房門口站着,輕聲回答:不缺什麼。
語氣不耐煩得明顯,還帶着幾分困倦。
沈嘉樹背着光站着,與白天身影别無二緻,月光在其身後,逆着光,朱漣其實看不清面容,隻感到一陣撲面而來的疲憊。
看來報效國家,也很辛苦。
也許沈将軍真的沒有什麼要緊事,喬遷新居以後其實就來看看朱漣安置好了沒,比如誰家的心尖尖,總是不見到安置好不安心的,打算看一眼就打算走。
如今朱漣看起來模樣普通,打哈欠打姿态自在極了,看起來換個新地方對她的心情沒有太大的影響,沈嘉樹放下心來。
眼看着沈将軍就要走了,朱漣也沒留神挽留,大半夜沒什麼可說的,朱漣恨不得沈将軍早些離開,免得夜晚惹出什麼禍事來。
誰知節骨眼出差錯,胡珠本來站在兩人身後,一直焦躁不安。
朱漣迷糊着,沒察覺,攔不住胡珠趁着沈将軍離開前跪下來道:“奴婢鬥膽,求将軍放我家小姐回王府。”
朱漣怔住。
太突兀,朱漣怎麼也想不到胡珠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偏偏此時是深夜,周圍寂靜無聲,胡珠聲音顯得格外顯眼,清晰,即便想打掩護,也無從下手。
更何況朱漣聽見這句話以後整個人愣在現場,不知作何反應。
和王爺相關的事情,總是能令朱漣僵住,臨場反應幾乎是廢掉的。
且朱漣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胡珠會這麼說,這麼做。
說得好像是沈将軍不放端王妃回王府似的,分明是王爺獻妻在前。
且即便回王府,又能如何,會更好還是更差。獻妻的裂痕橫在夫妻二人心中,還能破鏡重圓,和好如初嗎?
朱漣想也不敢想,隻希望時光倒流,回到胡珠沒有開口之前的那幾分鐘,讓她把胡珠關在門内。
這樣胡珠就沒有機會在沈将軍面前說出這一句話沈将軍也不會聽見。
可惜無論朱漣心中如何不情願,沈将軍都已經聽見,接下來的事情不是朱漣能夠控制的。
隻見沈嘉樹略彎下腰,問:“你家小姐都沒說要回去,怎麼輪到你一個小小丫鬟插嘴。”
沈将軍的模樣好自暇整,似乎根本就不将這句話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小丫鬟膽敢越過自家小姐在他面前開口求情的緣由。
背後有什麼緣故,還是有什麼不得已,以至于朱漣尴尬得不肯自己開口,要通過丫鬟才好開口。
該不會是端王妃深愛王爺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以至于連親自開口都做不到,沈将軍不無惡意地猜想。
沈将軍如何肆意揣度此事,朱漣心裡有數,雖然具體是什麼不清楚,可是朦胧想法還是有的,沈将軍少年時與她又仇,如今她的性命系在沈将軍手中。
即便沈将軍将她骨肉分離,一口一口地吃掉,她死後無人伸張,無論是王爺還是朱氏都不願意惹麻煩得罪沈将軍,示意朱漣能過得如何,全看沈将軍如何對待。
朱漣讨厭這種不能自主的狀态,過夠這種毫無主動的日子,漸漸地皺起眉頭來,不過她沒有什麼和胡珠交代的。
就讓胡珠自己發揮罷,天塌下來她也不管。
胡珠回過頭去,見到朱漣低着頭,一言不發。
胡珠不敢讓沈将軍等太久,怕此事不了了之,從朱漣處也得不到提示,她開口時隻顧着一腔孤勇,沒料到沈将軍會問什麼,以及被問到時要怎麼回答。
氣氛沉重,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胡珠遲疑一晌,才回答道:“我家小姐羞澀,我替小姐求将軍。”
羞澀豈能作為理由,可見是一時急智胡扯的,小丫鬟的慌亂在沈将軍面前無所遁形。
而朱漣呆立在一旁,似被魔鬼魇住,如泥塑木偶般,動彈不得。
是個蠢丫頭,主人也沒有聰明到哪裡去,沈嘉樹看一眼朱漣,搖頭,提腿将褲腳從丫鬟手中扯出,慢慢地說道:“那是因為你家小姐明白,獻妻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