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漣還不到二十歲,已經失去王爺的寵愛,也失去朱府二老的支持,不知道在人世間該如何繼續活下去。
朱府夫人勸:“兒啊,你要聽話。”順從天綱,就是朱府夫人的模樣。
這時候大嫂和小侄女從門外打招呼,似乎是兄長的進士宴已經準備好,客人正等着。
一家人歡聲笑語的走了,留下朱漣一個人,哭着臉,笑不出來,還帶着滿身的傷。
到夜間,朱漣沒有點燈,也沒有上榻休息,而是怔怔地枯坐一夜。
第二日收拾東西仍舊回到王府,她的牢籠,隻是從此以後,很少回門。
對于朱府的諸多要求,朱漣不會求到王爺跟前,隻是也從未拒絕。
朱漣一開始覺得好恨,脾性也陰晴不定,連帶這屋内的下人叫苦不疊,離開很多,院子日漸冷清。
後來,朱漣受不了痛苦,漸漸變得麻木遲鈍,什麼感覺也沒有,既不會感覺快樂,也不會感覺痛苦。
如果照鏡子,也許會看見一雙混沌的魚眼睛,可是,隻要不痛苦,朱漣覺得很好。
然後度過這許多年,今日如昨日,明日如今日。
從夢中醒來,朱漣睜開眼睛,又是一個夢。
對鏡梳妝,一大早上,朱漣被叫來聽沈将軍講話。
不知道有什麼要事,誰知到以後發現,沈嘉樹正在對着銅鏡穿朝服。
何必見縫插針,連穿朝服的空擋也省出來,朱漣默默地站在銅鏡旁腹诽。
隻見頭戴玉冠,腰佩金帶,小厮在伺候穿靴子,沈嘉樹對着銅鏡正正發冠,問:“今日宮廷宴,去不去?”
原來是為問這句話,今日朱漣發髻梳得很高,偏頭的時候,流蘇撒下來,利落地貼在肩上。
朱漣遲疑會兒:“我去,以什麼身份?”
宮廷宴會人來人往,是朱漣最不喜愛的宴會,流言蜚語傳得飛快,可是宴席上的人們卻一副衣着光鮮的樣子。
若是去宮廷宴,端王妃與沈将軍一同出席,光竊竊私語就夠朱漣吃一壺。
更何況宮廷宴的主角,今上是朱漣的皇兄,中宮是朱漣的皇嫂,若是皇嫂問起端王最近如何,朱漣該如何回答,内命婦又會怎麼看她,想想都覺得窒息。
也許在沈将軍眼中,他人的議論從來都不曾影響過分毫,是以也從不在意。
有時候,朱漣真是豔羨這份灑脫。
“你想,就去,沒人管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沈嘉樹一副睥睨的模樣,想必的确沒人敢問他身邊人的身份。
如果忘記上一次侯府世子詩會上的烏龍,沈将軍是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的。
此時穿衣已經進行到下半截,穿好皮靴,小厮正在整理沈嘉樹的衣帶。
誰知将軍府的小厮都笨手笨腳,一個看起來很容易理順的衣帶,在小厮手上半天都沒理順。
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沈将軍也不是好脾氣能等待的人,小厮額頭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一邊去。”沈嘉樹果然暴躁起來,把小厮推開,親自來整。
誰知因為勾着頭,視野不正,怎麼都理不順,和小厮的笨手笨腳相比,也不逞多讓。
眼看着宴會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急躁的情緒傳染整個空間,朱漣站在一旁,也看不過去,上前幾步,走到沈将軍的跟前。
“我來。”朱漣上前接過衣帶,着手整理起來。
頓時,暴躁飛走,沈嘉樹整個人柔和起來,凝視纖細手指在腰腹旁穿梭。
兩人隔得很近,且親手整理衣帶一般是新婦對夫婿做的事情,此事過于親近,沈嘉樹一時有些沒料到。
朱漣的親近極大地安撫沈将軍的暴躁,氛圍松快下來,随着而生的是伴随的親近行為散發的溫馨。
朱漣的頭頂在沈嘉樹的下巴處,沈嘉樹鼻尖聞到一陣清香,似乎朱漣來了以後,就連空氣也變得芳香起來。
烏黑的鬓發攏在一處,因朱漣的頭微偏,從沈嘉樹的角度,能看見一截潔白的耳珠。
沈嘉樹總算體會到心猿意馬是什麼滋味,看着飽滿耳垂,一時想到而是多年前外祖母說的老話,分明耳珠飽滿是有福的象征。
也許福氣還在後頭,沈嘉樹低聲問:“真不去?”
“自己去。”朱漣整理好衣帶,凝視良久,再對着銅鏡正發冠,怎麼看怎麼滿意,上下都收拾好以後一看,好一個俊俏郎君。
朱漣凝視銅鏡裡的容顔,隻見沈嘉樹身長如樹,腰杆挺直,再穿上一身漆黑的朝服,威儀頓生。
然後朱漣甩甩手,把沈嘉樹一個人丢在銅鏡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