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漣以前是要“哎呦”的,不僅“哎呦”,朱漣還要打回去。
隻是打回去的後果不太好,眼角挂彩的王爺,失掉溫和的臉龐,暴怒猙獰,不太像人,更像披着人皮的惡鬼。
她那溫和的夫婿哪裡去了,給她還回來。
朱漣從不是溫順的新婦,隻是獠牙被生生拔掉。
我朝律法沒有夫犯婦的說法,隻有婦犯夫,且會被處以極刑。
朱漣奇怪,難道沒有夫犯婦,或者夫犯婦是很少的情況嗎?不,不是的。
隻是律法允許而已,而婦犯夫則是罪大惡極,擾亂綱常。
權力,極大的權力,不受監督的權力,即便是披着親密關系的皮,也會滋生惡意,釀成惡果。
臉上挂彩的端王,皇後的心肝寶貝,身體發膚受到傷害,在我朝是一件及其嚴重的事情。
如何遮掩得住?不遜之女,不堪為婦,王爺但凡破皮,皇後也會暴跳如雷,更何況是臉上挂彩。
若是能夠被休棄,或者和離,朱漣都能夠趁機離開王府這個火坑,奈何,王爺是不會放過她的。
非得攪合在一起,不離不棄,才他的如意。
父親的暴怒,母親的眼淚,婆婆媽的白眼以及宗人府幾次三番前來敲打都表明王爺的态度。
至此以後,朱漣沒有再動過手,整個體制聚集起來的壓力,讓朱漣那段時間暴躁易怒。
就這樣,朱漣得不到所有人的支持,在所有人的反對下活着,漸漸地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踩坑,跌進去再也爬不起來。
端王又打又踩,終于把朱漣這個端王妃打成王府後院最底層的小可憐,誰都可以來欺負一下子。
而且端王妃這麼驕傲,有氣性,欺負起來格外有快感。
對于後院得寵娘子來說,打壓王妃既能讨好王爺,又能出一口惡氣,何樂不為。
朱漣是很久以後才明白過來那些人有快感。
明白敵人在想什麼,對朱漣來說,并沒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有時候,朱漣回過頭看這十幾年來王府的經曆,隻覺得時間凝滞住,她被困在這裡,不得解脫。
朱漣願意付出一切代價,隻要時間能夠倒流,但是世間沒有時光倒流的辦法。
恨起來的時候,朱漣隻想戳瞎自己的雙眼,不要在議親那一日見到二皇子。
議親時王爺簪在朱漣鬓邊的海棠花是令朱漣動心的舉動,女兒家在未出閣時一緻認為:能做出鬓邊簪花舉動的,一定是溫柔君子,可嫁,可盲嫁。
而現在,朱漣在王府見不得海棠花,每一次見到海棠花,都恨不得将嬌嫩的花朵摘下來,扔掉。
朱漣以前是有父母的。
與王爺口角以後,朱漣曾經哭哭啼啼回娘家找朱府二老主持公道,問朱府老爺。
朱府老爺說道:“丈夫管教妻子天經地義,你竟然敢還手,是我老朱家沒有教養。”
最開始時,被無端指責,連連打壓時,朱漣也會憤怒,撲上去,抓傷夫婿的臉頰。
可是放縱憤怒的後果更不好。
聽不到滿意的回答,朱漣憤憤,到内室向朱府夫人哭訴。
朱府的夫人一向唯朱府老爺馬首是瞻,半輩子也沒有拿過主意,隻勸朱漣順着朱府老爺和王府王爺,因她一輩子就是這樣過來的。
朱府夫人流淚說道:“兒啊,這是你命不好,隻能認。”
朱漣覺得很荒謬,若是陌生人,自己被磕到碰到額頭都青紫,那人少不了要吃一頓牢飯。
換成夫婦二人動手,天下人說辭一樣,就打自家老婆,沒得事的,管不了,官府也管不了。
那時節兄長中新科進士,府上歡騰,衆人忙着為兄長高興,顧不上體會朱漣的痛苦。
更何況能打開大門聽朱漣訴幾句苦,已經是骨肉親情的體現。
朱漣手上仍舊留着被燙傷的痕迹,小腿上仍有被瓷片割傷的傷痕,朱漣來之前本來是打算給朱府二老看的。
可是此時,面對朱府二老的憤怒,朱漣遲疑,她似乎明白,出示傷口,不會得到想要的反應。
我朝慣例,女子可以主動提出和離,甚至是被休棄,雖然對再嫁有影響,可是朱漣為離開王府,離開王爺,也顧不上,對朱府二老說道:“我想要和離。”
原本以為頂多會面對反對,然而并不是,朱漣面對的是滔天的怒火。
朱府老爺子從來都不是好性子,聽見朱漣不聽勸,更是暴躁,直接把門一推,指着朱漣罵道:“養你幹什麼?”
似乎剝去端王妃的身份,朱漣就不是朱府老爺子的女兒,朱府老爺子也不要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