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不覺,人越來越多,這些人都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突然出現在沈嘉樹的左右兩邊,原本寬敞的路變得不那麼寬敞。
最終人擠人,竟然将整條路都擠滿,狹窄的路幾乎都落不下腳。
沈嘉樹挨着人群,幾乎被擠得動不了腳,四處張望,隻見到各色各樣的人頭,卻看不清臉,正神态慌張地趕路。
眼前的景象與一句俗語很像,不知道為何沈嘉樹會在這時候想起來:趕着投胎。
這是去哪裡?
沈嘉樹被人群裹挾着前進,一點也不自由。
隻見前路一片黑暗,沒有半點光亮。
這麼黑這麼窄的路,卻熙熙攘攘擠滿了人,一個個腳如灌鉛,行走緩慢,沈嘉樹很不理解。
攤開手一看,隻見手掌終于不是白骨,不過和白骨相比也不逞多讓,皮膚似乎粘上什麼洗不掉又粘稠的黑色。
伸手一摸,臉頰上也不是空洞的白骨,指腹傳來柔軟的觸感,再上下來回撫摸,果真是血肉回來,又變回那個有血有肉的沈嘉樹。
還沒等沈嘉樹欣喜,隻見眼前的路拐個彎,人群還在向前,卻湧向一處寬敞的廳堂。
廳堂正中央一個唱戲的,臉上好大的花面,自稱是十殿閻羅,左手拿着一小冊子,右手拿筆勾畫,嘴裡說什麼,你罪孽深重……
沈嘉樹左右看,眼前一片火海,一些青色的影子一個接着一個地跳下去,不多時便消失在火焰中。
緊鄰着火海的一片刀山,也是青色的影子從刀山腳下開始滾,一直滾至山頂,期間一直發出尖銳的叫聲。
然後是朦胧模糊的油鍋,油面正沸騰地冒着泡泡,入目一片紅色,卻不是血,而是沸騰的油,青色的影子在油鍋裡翻騰。
周圍圍着的,不是青面獠牙,就是一副長舌,全是惡鬼,吊死鬼、拔舌鬼、餓死鬼。
什麼地方會見到這麼多的鬼?原來是地獄。
沈嘉樹很茫然:我死了嗎?
可是為什麼人死後,不是直接迎來毀滅,而是要下地獄走一遭。
地獄和人間有什麼區别,還不是一樣在苦苦煎熬,那麼何必多此一舉,再來一趟與人間一樣的地方。
沈嘉樹轉念一想:是了,有德之人才能直接迎來毀滅;身上背負着幾條人命的,隻能下地獄。
誰知面前十殿閻羅一直拿着生死簿在勾勾畫畫,半天都沒有吐出沈嘉樹生前的罪名,然後聽見閻王說:沈氏嘉樹,你命不該絕,本該子孫滿堂,壽終正寝,是哪個勾魂使勾錯魂?
什麼子孫滿堂,壽終正寝,都和他沒有關系,沈嘉樹覺得閻王一定是弄錯了。
可惜聽見閻羅的話,立刻有左右兩邊兩個勾魂使飛至身邊,轄制着沈嘉樹,一把提起來。
然後在一片黑暗中往來時方向飛。
人竟能飛?
沈嘉樹越發不能理解在發生什麼。
勾魂使飛得飛快,不多時,便從無間地獄離開,來到一道發光的門前。
上下左右還是一片漆黑,隻有面前的門在發光,此處似乎沒有地平線也沒有地面,沈嘉樹如踩在空中,真是奇妙。
兩個長舌黑發勾魂使試圖從身後把沈嘉樹推進去,這是在做什麼,沈嘉樹警覺起來,雙手撐住門框,不肯進去。
即便是一句話也沒有,沈嘉樹也明白過來身後是地獄,面前是通向返回人世的門,兩個勾魂使用力推他,是想彌補勾錯魂的過錯。
然而,沈嘉樹不想睜眼,塵世沒有人在等他,與勾魂使角力,僵持不下。
人變成鬼魂時,通常會失去在生時的力量,兩個勾魂使本來以為将此魂魄推進人世是沒有阻力的,誰知沈嘉樹卻不同,似乎沒有失去活着時候的力量,竟能與勾魂使角力。
也許是這人格外不想活,勾魂使發現這是個令人頭痛的麻煩。
兩個勾魂使推不進去,後退一步,不知道使什麼方法,一陣哭聲從門外傳來,是沈嘉樹熟悉的聲音。
沈嘉樹遲疑,此時門化成一塊銅鏡,沈嘉樹往鏡内一看,隻見鏡中人整張臉埋在病榻錦被中,病榻上躺着的人面容熟悉,是他自己。
病榻旁的人哭聲嗚咽,鑽入沈嘉樹耳中,牽動心神,雖然鏡中人一直都沒有擡頭,可是看發飾衣裳是朱漣。
漣妹妹怎麼哭了?
沈嘉樹着急地往前邁一步,被身後勾魂使抓住機會,一把推入鏡中。
沈嘉樹睜開雙眼,腦袋昏沉,見到朱漣在病榻旁坐着,與鏡中看到的不同,眼角是幹的,沒有濕潤的痕迹,手裡還拿着一張半幹的手帕,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你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