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幾日來客衆多。
趙珩在洛陽修了座行宮,這幾個月在太子的敦促下,工期順利,已經于上個月竣工。
這宮殿是趙珩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坐落在洛陽龍門山腳下,宮殿兩側對稱,屋舍伸展,猶如一隻展翅盤旋的巨鷹。宮殿内部輝煌至極,木材全部選用西北雪山上的金葉雪松,由此木頭制成的殿宇,内部可聞淡淡清香,數年不散。左側為一圓形溫泉,引入了龍門山底的溫泉水,在深秋時節氤氲着熱氣。
這殿宇十年前趙珩便有意修建,但因花銷巨大,朝中大臣反對非議者頗多,因而每每施工一段時日便要被迫停工,直到今年,太子新政順利實施,将虧空的國庫填補,這才有了财力去修完。
趙珩心情大好,親自題字,将這殿宇命名為“成熙宮”。
這樣的好事一來,他早将什麼新政、剿匪的雞毛小事抛之腦後,當即下令朝中百官三日後啟程,前往洛陽龍門山,一睹成熙宮的風采。這動靜實在夠大,直接傳到了西域耶律氏族耳中,耶律氏特派大世子耶律宏也前往京城拜谒陛下,再一同随之前往洛陽觀摩成熙宮。
自從去年沈穆重創西域主力軍,耶律氏族便和中原簽了合約,将楚瑪爾河以西的七座城池歸還給朝廷,此外,耶律氏族還需向朝廷繳納歲貢,以表示講和誠意。
此次入京,耶律宏也順便帶來了今年的歲貢,香料、珠寶、牛羊、貢酒……倒是誠意滿滿,趙珩瞧着殿前琳琅滿目的貢品,笑得合不攏嘴。
“你們耶律氏的誠意,朕都看在眼裡,我□□乃是禮儀之邦,若耶律氏誠心歸順,不起幹戈,自然皆大歡喜。日後西域與内陸互通往來,和諧相與,才是上上之策。“趙珩和和氣氣道。
“陛下所言,與我王心中所想如出一轍。”
耶律宏的樣貌與耶律希大不相同,耶律希生母乃是江南人,因而樣貌也與中原人差異不大,周正俊秀如世家公子,隻是眉眼間隐約有幾分西域人的神秘之感。但耶律宏卻不同,他是徹徹底底的西域人,眼窩内陷,鼻梁高挺,身形高大如熊,留着濃密的黑胡子,雖言語姿勢恭敬有禮,但那絲緞頭巾下的眼睛卻烏黑炯炯,如荒漠中的野狼。
他在大殿上掃了一圈,忽然問:“怎麼不見沈大将軍?”
趙珩擺擺手:“西北多匪患,沈愛卿閑不住,自請去嘉禾縣剿匪去了。”
“那可真是遺憾。”耶律宏笑道:“既如此,我便在此遙祝沈将軍一切順利了。”
趙珩道:“耶律大世子一路遠道而來,車馬勞頓,這便退下先去歇息吧。”
耶律宏又看一眼殿内百官,微微躬身行了個西域之禮,便恭敬退下了。
“世子殿下,陛下已經為您安排好了住處,就在紫禁城内,您……”
“滾。”
他剛出金銮殿,臉上就頓時沒了恭敬的表情,他挺直腰闆,斜眼瞟了一眼身邊引路的太監。
小太監被那目光吓得渾身一哆嗦,乖乖閉了嘴。
身邊,耶律宏的幾名親信護衛立刻跟了上來,耶律宏冷聲道:“去見耶律希。”
*
剛踏進府邸,耶律宏就聞到濃豔的香粉味道。
耶律希早知道大哥要來,卻絲毫沒有要迎客的意思,他坐在正廳裡,捧着茶杯,慢慢的用茶蓋刮撇着茶葉。
耶律宏看見耶律希那幅中原人的舉止樣貌,肚子裡就翻江倒海——這種人,也配姓耶律麼?
他走到院内,卻見耶律希穩坐着,絲毫沒有動靜,他怒道:“耶律希,給我滾出來。”
耶律希擡頭,神色淡漠,眼中似有冰霜。他放下茶盞,笑道:“聽聞大哥今日在金銮殿上,可是夾緊了尾巴,溫順的很呢,怎麼一到我這兒就原形畢露了?”
“這是耶律氏的奇恥大辱,你還笑得出來!”耶律宏瞧一眼府内的布置,奢華至極,哼道:“你在京城這一年,倒是回了溫柔鄉,享受的很。”
耶律希依舊是笑:“那是自然,當初多虧了哥哥們用心良苦,我才有幸來到京城,好好體會一番富貴繁華。”
他慢慢走到耶律宏跟前,伸出了手掌:“東西。”
耶律宏頓了頓,随即有些不情願的從懷中掏出一塊兒黑鐵打造的令牌,扔給耶律希。
耶律希捏着那令牌,心中怒火中燒。前幾日得知耶律宏私自派人拿走了令牌調動默軍,将楚玉離當做誘餌,設計去青銅山暗殺沈穆。最後兩人墜崖,生死不明。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很驚慌。
他是想殺掉沈穆,但他更不願意楚玉離出事。一想到那小子毫無武功,掉下深不見底的懸崖,又恰逢暴雨,也不知他如今是不是還活着。耶律希已經好幾日坐卧不安,他也沒有料想到自己會這忐忑挂念到如此地步。
耶律宏道:“你這是什麼眼神?我苦心設計殺掉沈穆,你卻一副斤斤計較的樣子,别忘了你姓什麼,是什麼身份!”
耶律希道:“所以呢,沈穆死了嗎?”
“暗器上塗了劇毒,我保他必死無疑!”
“你确定?屍體找到了嗎?”
這話一出,耶律宏就煩躁起來。默軍後來去懸崖下仔仔細細搜查過,在一個山洞裡發現過有人待過的迹象,還有生火熬草藥的痕迹,但要說屍體,确實沒有找到。
“無論如何,沈穆總不能十天半月都不露面,他究竟是死是活,日後自有分曉。”耶律宏道。他的身形比耶律希高一些,此刻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弟弟,卻像看着一個毫無親緣關系的仇人。
“京城可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