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皇族車隊浩浩蕩蕩,王子皇孫,嫔妃公主,外戚貴族,以及婢女奴才,醫師工匠……前前後後有上千人,外有軍兵相護,内有侍衛婢女,隊伍長長拖曳在京郊的官道上。
車隊内十分喧鬧,妃嫔公主們依舊穿金戴銀,她們擠在車内,抱怨馬車太擁擠,抱怨行迹太匆忙,抱怨珍愛的首飾衣服沒有帶在路上,她們有的煩悶地朝車窗外探望,有的幹脆把遷都當做遠行的郊遊,在車内玩樂嬉笑。
在這浩蕩的皇族車馬之中,有一個不起眼的車駕,車窗緊鎖着,車内寂靜無聲,車外嚴絲合縫地守了六個侍衛,正在無聊地閑談。
“啧,瞧這陣仗,還沒打呢就全跑了,這也忒丢人了吧。”
“陛下保了咱們的小命,你還不知足麼?難不成你想留下來守城?”
“哼。”
“哎,對了,車裡頭關的是誰,你知道嗎?”
“咱們的小皇叔呀。哎呀,就是當衆親了沈将軍的那個。”
“親、親了……”
“你還不知道吧,人家可是并州教坊的出身,行為淫/蕩些也正常。”
“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隐約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突然間,草叢裡飛出一柄箭,直接穿透盔甲,插進了那侍衛的胸膛。
身邊侍衛接連拔劍,但箭鋒比他們的反應更快,數支箭矢同時飛出,一箭殺一人,一排侍衛幾乎同時倒地!
“啊——有刺客!”
車隊附近的女子驚呼響徹雲霄,四周的侍衛聞訊趕來。
沈穆的最後一箭,對準了趕車的車夫。
那車夫見狀,立刻一邊抱頭大喊饒命,一邊直接把馬車往沈穆這頭趕。
倒是怪識相的。
沈穆收了箭,左手抓着馬缰繩朝馬車馳去,右手抄出腰間别着的一并匕首,直接橫空扔過去,鐵器碰撞,摩擦出一串火星,“啪嗒”一聲,鐵鎖被劈成兩半,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窗門倏然被破開,一個身影從車窗裡鑽出來,直接往外跳!
沈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立刻策馬疾馳上前,夾緊馬腹,猛地蹬腿起身,幾乎淩空而起,伸手去抱那半空的身影,好歹是把人接在了懷裡。
穩穩落在馬背上,沈穆抱緊了懷中之人。
“混小子,你倒是真敢亂跳!”
那一下子若是沒接住,摔斷了腿都是輕的!
楚玉離在他懷中不可一世地咧嘴笑。
他的臉上布滿了毆打後的淤青,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勒痕,但他的眼睛是那樣鮮亮,就像是最溫暖的朝陽。
身後的侍衛哄吵着追上來,沈穆狠狠一抽馬鞭,帶着楚玉離策馬離開,直奔北大門。
*
身下的良駒如此迅疾,不出半個時辰,就将追兵遠遠甩離。
此時,京郊一片荒涼,遠處城牆上依稀可見袅袅的狼煙,都在昭示着百裡之外的紛飛戰火。
“沈穆,咱們去哪?”馬背上,楚玉離扭頭看他。
“去打仗。”沈穆微微皺着眉。
楚玉離笑了,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他的鼻子被冷風凍得通紅,呼出的熱氣被渲染成白色的霧,消散在這赤/裸的北方大地上。這是和江南的溫暖毫不相同的北國,風是那樣肆虐野蠻,但又是那樣的自由暢快。
“傻小子,敵衆我寡,幾乎是去送命,你笑什麼。”沈穆在心中苦澀地想。
他無奈地搖搖頭,卻并沒有說什麼。
前方也許是九死一生,也許是以卵擊石,但他也不會再将強行将楚玉離送走了。
他與他已經曆了生死的磨折,思念的苦痛。
這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感情。他說不出這當中究竟包含着什麼,但他知道,這個孩子從此将占據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不可動搖了。
“那日在诏獄外,你是不是哭了。”沈穆忽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