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人聊了許久,楚玉離歪着身子坐累了,便換了個姿勢,把下巴支在床頭小幾上,歪着腦袋想事情。
“小子,又想什麼呢?”沈穆看他。
“先不告訴你。”楚玉離一臉神秘地搖搖頭。
說話間,厚重的帳簾被人揭開,寒風裹着一人進來,卻是裴茗。
“主子,淩若……找見了。”裴茗單膝跪地,謹慎地回禀,衣襟上滿是冬夜的寒氣。
沈穆神色頓時沉了下去,“她可有說什麼嗎?”
“沒有。”裴茗擔憂地道:“她被找見時渾身是傷,昏在冰天雪地裡幾乎要斷了氣。屬下自作主張給她尋了郎中醫治,主子就算有再多的怒氣,也等她保住性命後再問吧。”
畢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下屬,沈穆心中也早已心軟動容,面上卻隻冷哼一聲:“耶律希倒是心狠手辣,手下事情沒辦成,頓時就派人來殺人滅口。”
楚玉離聽這話,頓時神色一滞——這話的意思,戴淩若果真是耶律希派來的内鬼?
沈穆斜眼看着裴茗:“這倒是怪了,她真主子殺她滅口,咱們被出賣了,倒巴巴趕着給她療傷,賤不賤?”
“……主子罵的是。但畢竟在西北這麼些年,屬下實在不忍心看她這般。”裴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哼,你倒是一片好心,偏又蠢得跟豬一樣,我那日抽你一鞭子,你今後可長長記性罷。”
“屬下明白了,是屬下眼力不佳,這麼久竟看不出淩若有異心。”裴茗又磕一頭,道:“隻是屬下如何也想不出,淩若和咱們在西北戰場上出生入死這麼多次,如今竟會出賣咱們……”
沈穆輕歎一聲,道:“我現在也顧不得管她——先送去西營的收容所養着傷吧,派人看着,别讓她再鬧出什麼幺蛾子。”
裴茗心中一喜,西營收容所是四個收容所裡條件最好的。
“多謝主子!”
裴茗磕頭謝過,便急忙離開了。
楚玉離已大緻明白了,此刻細細一想,倒也解開了以往的許多疑團。隻是戴淩若照顧他許久,他也想去看望,便巴巴地望向了沈穆。
此時方至戌時,沈穆已氣飽了,起身穿上了外袍,準備照例去主帳議事。
楚玉離立刻起身幫他系好外袍系帶,又拿過腰帶,攏着他腰,替他扣好腰帶。
“想去便去,巴巴的看我作甚?”沈穆氣道。
楚玉離咧嘴笑了。
西營的收容所内,有臨時搭建的單人隔間數十個,專為重傷極其病危或百戶以上軍官傷病醫治時所用,此時皆已滿員,裴茗好容易才找出一個空位。将戴淩若安置妥當。
楚玉離去看望的時候,戴淩若已經微微清醒。
她渾身的刀傷已被處理過。裴茗苦口婆心地勸她,她卻置若罔聞,整個人像被抽了魂,一雙枯木般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闆。
看到楚玉離來了,她才微微偏頭,露出個凄慘的笑來:“小玉離,你也來了?”
裴茗依舊在滔滔不絕:“淩若,你有什麼苦衷盡管說出來,主子絕計不會為難你。如今你也看見了,那耶律希如此涼薄,你這一根筋的是何必呢……”
“裴老闆,你怎麼還是這樣聒噪?”
聽着這句多年前戴淩若給他起的外号,裴茗幾欲落淚。戴淩若卻閉了閉眼,輕輕道:“你讓我和小玉離說幾句話吧。”
裴茗歎息着離開,隻留楚玉離靜靜的望着她。
平日裡她總是打扮地不男不女,英氣十足,又身手一絕,如今她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才發覺她原來五官柔順,原也是個極漂亮的姑娘。像她這般年紀,如今本應該已經嫁做人婦,相夫教子了吧?
楚玉離有很多話想問她,此刻卻不知如何開口。
戴淩若用她那雙半盲的眼睛“看”着他,慢慢伸出了手。
楚玉離忙伸手握住她,感覺她掌心布滿了硬繭子,應是多年練劍所緻。
“小玉離,謝謝你來看我。”戴淩若虛弱地笑了笑。
楚玉離靜默許久,才試探着問道:“淩若姐,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耶律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