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你,怎麼能把事辦成這樣呢?”
侯建瞪着他,恨不得一腳踹上去。
從大理寺出來後,回到府裡,張忠祥受到了極大挫敗,現在正癱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一臉牙疼樣。
“你以為你誰啊,跟胡志全面前發飙,人家手底下六七萬親兵呢!”侯建恨鐵不成鋼的道。
“七萬淮軍算個球,竟然敢當衆把本官扔出去,簡直豈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忠祥嗷嗷叫道:“本官命你,現在,立刻,給你們家主子寫急信,讓他帶着親兵來京城。西北八大營幾十萬兵呢,大不了開幹,誰怕誰!”
“可閉嘴吧,你個仙人球球!”侯建道:“小玉離碰上你可算倒黴。原本我還能每天見他一面,你這麼一鬧,胡志全現在連大理寺的門都不讓我進了。”
“當時那情形,你是沒親眼看到,把人糟蹋成什麼樣子了!要擱你,你也得發飙!”
侯建歎了口氣,道:“都怪我,這幾天見了他好幾面,隻顧着啰啰嗦嗦,都不知道他原來病的這麼重。沈将軍要是知道小玉離被人欺負成這樣,隻怕要心疼死了。”
“現在怎麼弄?”張忠祥道,“不過胡志全倒是跟我保證了,肯定派最好的郎中給他看病,絕不叫他性命難保。”
侯建道:“不知道,我得先趕緊寫封信,把這事告訴沈将軍。”
張忠祥卻制止道:“等等!”
“怎麼?”
張忠祥抿了抿唇,回想起那時在大理寺牢裡的情形。
那會兒他氣得火冒三丈,嚷嚷着要胡志全滾來給個說法。他也是個暴脾氣的,當場就把那個盛飯的大木桶給踹翻了,咣當一聲,米飯撒了滿地,他呵斥道:“你們真是反了天了!知道他姓什麼嗎?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把他綁起來灌藥?”
這一下子雞飛狗跳,幾個獄卒又礙于他身份,不敢動手,隻好趕緊去喊胡志全,一面任由着他發火。
“大人息怒!有什麼話您跟胡統領說,小的們不過是奉令行事……”
“我息怒?我這脾氣算是好的了!等着讓沈柏安知道了這事,非把你們一個個活剮了不可!”
“别别别别别……千萬别告訴沈将軍!小的們冤枉啊……”
張忠祥在那裡揮斥方遒,唾沫飛濺,忽然感覺有人在拽自己衣袖,回頭一看,也許是他剛才那陣動靜太大,也許是方才灌的藥起了效果,楚玉離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半撐着起身體,伸手死死拽着他衣袖。
“哎呦,謝天謝地,可算睜眼看我了。”張忠祥忙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傷到哪裡了?指給我看看。别怕啊,今兒個有張哥給你撐腰,誰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楚玉離雖然睜開了眼,但神智還有點不清醒,也不回答,隻是神經質的搖頭,五根指頭緊緊攥着他衣袖,因為太過用力,整個指節都泛了青白。他睜着那雙燒得通紅的眼睛,嘴巴張了張,很艱難的才發出聲來。
張忠祥忙低身靠近他,隻聽他啞聲道:“别告訴他。”
張忠祥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不告訴他?”慢慢把他的手掰開,攤開手掌,掌心歪歪扭扭的割痕全都顯露出來,“那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趁着我們沒人知道的時候,找個機會自己結果了自己這條命?”
“人就活這一輩子,就這一條命,多麼寶貴啊,你就忍心這麼糟蹋呢?”張忠祥溫聲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有什麼過不去的坎?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活着才是最難的,你就一點面對的勇氣都沒有嗎?”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楚玉離一直垂着眼簾,一動不動的,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張忠祥輕歎一聲,直起身子,“這地方沒法呆了,我今兒就把你弄出去。”
很久以後,楚玉離終于擡眼,輕輕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沒有那麼矯情……”
他沉沉呼出一口氣,虛弱地躺回枕頭上,細長的脖子微微後仰,露出清晰的喉結。他看上去面色差極了,說話的聲音十分沙啞,帶着沉沉的鼻音。
“這些天我腦子昏昏的,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我甚至分辨不出來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隻有感覺到痛的時候,才能清醒一點。”
“起初我覺得很委屈,感覺大家都把我抛棄了。但是侯建每天都在我耳邊叨叨,我雖然昏昏沉沉的聽不太進去他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有很多人還在意我,我沒有想象中那麼孤單。”
他偏過頭,看着張忠祥,笑了笑,“你放心吧,我不會死的。我還有很多事沒做。我還要找那些害我的人一個個算賬……我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