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離雖然剛才醒來了,但精神十分不好,沒過一會兒,竟然就維持着半趴在沈穆身上的姿勢睡着了。
沈穆隻好一手支撐着楚玉離的後背,一手環抱着他的腰,以一個哄小孩子睡覺的姿勢,小心翼翼的把他抱在懷裡。
在這個姿勢下,楚玉離輕輕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漂亮的陰影,這一刻的世界靜谧無聲,蠟燭投射下的暗黃色的光影柔和而虛幻,讓人恍然間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近乎本能的,沈穆輕輕附身,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這是很微妙的感覺。
明明是這孩子依偎在他懷裡,好像極度的依賴别人的庇護,而自己一直盡力克制,勉強維持着一個年長者的矜持和隐忍,但他心裡清楚,自己早在潛移默化中習慣他在身邊的時光。
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呢?
這幾天沈穆衣不解帶的照顧他,看他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有時候也會胡思亂想。
如果他真的醒不來了,他會怎麼辦呢?
又或者他醒來了,但是自己到底該以何種身份面對他呢?
曾經他一直想讓楚玉離做回一個正常的少年,想過帶他回浙江,找一個安甯的小鎮,由着他開一家小酒館,從此安穩度日。
現在楚玉離年紀還很小,再過幾年,他逐漸也到了成婚論嫁的年紀。到了那時候,也許他就會忘掉兒時不愉快的記憶,他會喜歡上某個女孩,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從此安穩而幸福的度過一生。
而自己呢?
以前年輕的時候,一方面因家道中落,父母早逝,另一方面軍務繁忙,不想耽誤了哪家姑娘,便向來對這種事敬而遠之,最好是等着西北的仗打完了,再安安穩穩的回京娶妻成家。但一晃十年,這仗卻看樣子要沒完沒了的打下去,而自己呢,這些年孤身一人,在西北吃沙吹風,事到如今,卻也逐漸沒了心境去談情說愛。
曾經也想過,如果這仗經年累月的打下去,如果他必須要一輩子守在西北,那就這樣孑然一身,和兵刃戰馬為伴,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那時候楚玉離忽然提出要跟他一起去西北,當時他是什麼心情呢?
驚愕?還是喜悅?
大約還是後者更多一些。就像是一潭死水的湖面倏然間被扔進了一顆石子,濺起層層疊疊的漣漪。從此在軍帳裡不再是孤獨一人,從此單調的軍旅也許有了相伴的人。沈穆其實是對此很期待的,因為他知道楚玉離本質上其實是一個很有好奇心、很可愛的孩子,也許他會像小時候那樣跟在自己身後問東問西,睜着滴溜溜的眼睛打量整個軍營。他會和士兵們閑聊,會像現在這樣趴在軍帳的狐皮墊子上打瞌睡,會興緻盎然的整日鼓弄些新發明。
思索之間,他忽然感覺懷裡的人有了動作。楚玉離在睡夢中動了下身體,嘴唇微抿着,很舒服的往後仰了一下,喉結上下一滾動。然後他歪鍋頭,像個打洞的地鼠一樣,把自己的腦袋更深的擠進他臂彎裡。
沈穆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