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一路追進了深山。
單馬疾馳,黑夜裡,崎岖的山路上什麼也看不見。不知追了多久,馬蹄聲漸漸停了下來。
寒光照亮岩石,不遠處似乎是一片嶙峋的石洞。深山裡寂靜荒涼,山風怒号着,在空蕩的山洞裡橫沖直撞,發出凄厲尖銳的嘶鳴,猶如野獸的咆哮。
沈穆扯緊缰繩,周遭黑暗難辨,他隻能閉上眼,仔細辨認風雨中摻雜的腳步聲。
黑夜中,有人在靜靜蟄伏着,像一群野狼,等待舔舐獵物的血。
前方倏然冒出數十道黑影!
他立刻回頭,仰身貼上馬背,寒刃順着喉結堪堪滑過。下一刻,他已抽刀出鞘,橫斬格擋迎面而來的襲擊,兵刃相接,唰的擦出一溜火星。
憑借着微弱的光亮,沈穆得了些許視線,将刀柄往後猛地一撤,那黑衣人慣性微向前傾,立刻抽手掄刀又斬。電光火石之間,沈穆搶先拍開刀背,緊接着拉臂砸肘,砰!猛砸在黑衣人腦殼!
黑衣人仰面倒下,立刻卻有更多人圍了上來。
沈穆發覺這些人很擅長在黑暗中作戰。他們不靠眼睛辨别,而是靠聽、觸、嗅,那是如夜狼般敏銳的感官。這對他自己這種善于正面交鋒的人來說實在是劣勢。但他明知如此,還是毫不猶豫的追來——因為這群人裡,藏着他要殺的人!
沈穆一夾馬腹,突開黑衣人的包圍圈,本可調轉馬頭,躲進山洞暫避,但他偏偏一扯缰繩,扭頭又沖了過來。
他久經沙場,對于抵擋這種不成規模的圍攻早已輕車熟路。黑暗中,這群人猶如狼群捕獵,輪番撲咬、進攻,配合緊密協調,任何一方露出破綻,另一些狼便會立刻補上空缺。緊密的刀風迎面而來,沈穆渾身緊繃,極力拆解着無處不在的偷襲,一面卻更加凝神辨認進攻中的細微差别。
終于,他聽到耳邊一陣極細的劍器震動之聲,如金石相擊,極其清脆,在一衆手持重刀的黑衣人中格格不入。
是了!
他倏然回身,一踩馬镫,騰空躍起閃避,劍身劃過馬脖子,斬斷一截鬃毛。沈穆架擋卸勁兒,順勢揮刀一字橫斬,對方反應極快,立刻後撤掃劍避開,卻不防備沈穆壓身掃踢,直接往他胸口踹!
那人擡手拍防,堪堪躲過,卻也被那力道逼得後退幾步。
沈穆此時翻身下馬,他單手持刀,目标明确,直逼那持劍之人。镪的一聲刀劍相撞,沈穆的刀順着劍刃一路滑到劍柄,被銅柄卡住,一時僵持不下。
狂風卷起碎石樹葉,深夜的山林漫天飛沙走石,緊接着,卻忽然見天幕劃破一道閃電。
雷電乍裂,如一道銀色瀑布,從天際急瀉下來。刺眼的電光擊在劍刃之間,寒光映襯出那持劍之人陰翳無比的眼神。
“明知是計,沈将軍何故還敢追來?”
“我來殺你。”
轟隆——
遲到的雷鳴轟然而至。
電閃雷鳴,亮光撲閃,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黑夜不再成為默軍的優勢,耶律希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擺手示意手下都退開。
“這麼生氣啊,”耶律希拎着長劍,順手摘掉了頭上笠帽。他神色含笑,仿佛是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挑釁地指了指自己右耳,“我給他戴的這東西,好看麼?”
四周的默軍如暗潮般退去。電閃雷鳴之後,緊接而來的便是如注暴雨,如決堤之水,自天際狂瀉而下。
沈穆臉上的熱汗瞬間被暴雨澆了個幹淨。在冷雨沖刷之下,他眉眼間透着凜冽的殺意。
劍,兵之王者;刀,兵之霸者。
刀與劍針鋒相對,他們緊握各自的兵器,在暴雨中如兩匹搶奪領地的惡狼,在進攻前虎視眈眈的緊盯對方。大雨傾盆,這兩人眼中的仇恨卻那樣強烈,正如眼下這場至死方休的惡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