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山風呼嘯,雨點兒噼裡啪啦往下砸,地上積攢的水已經沒過靴面。兩人相對而立,周遭寂靜如死。
“天山晦明禅師所鑄之劍。”沈穆看着那細長劍身,“憑你也配用?”
耶律希緩緩道:“天下英雄,能者皆可馭之。”
沈穆毫不掩輕蔑的冷哼一聲。
片刻僵持後,倏然一道刀光滑破夜空,沈穆當先掄起刀身當頭力劈,被耶律希一字橫劍格擋,刀劍镪的碰在一起。耶律希單手持劍,順勢後撤躲閃,遊蛇般繞到沈穆背面再次刺出。沈穆反應極快,搶先轉身斜劈拍開劍身,同時發力一腳擰身踢,疾如鞭風甩在耶律希肋側,後者倒退幾步,立刻穩定身形,神色卻頗有些興奮,雙手握緊了劍柄。
沈穆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自己方才那一踹,一般人隻怕站都站不起來,耶律希卻行動自如,足見其功底之深。
過了幾招下來,他發覺耶律希習慣于反手持柄,像持握匕首一樣握劍,這讓他的招式尤其狠辣詭異,和傳統中原那一套劍術大相徑庭,看來此人也是個糅納百家的雜派。再回想起以前這人在京城扮豬吃虎的窩囊廢模樣,心裡不禁愈發惱火——早知如此,幾年前就該斬草除根!
沈穆沒心思跟他比劃,隻想速戰速決砍死這禍害,便再次搶先出招,耶律希迅速閃身格擋,劍身一挑,沈穆的刀劈落在身後樹幹上,震得樹葉嘩嘩作響。耶律希順勢俯身,單手撐劍一記掃堂腿,後者躍身避開,一腳蹬在樹幹淩空躍起,雙手持刀當頭一劈,耶律希立刻仰身後閃,劍花如遊蛇般翻轉,靈巧的拆解每一個招式,但沈穆攻勢異常強悍,他始終處于被壓制的一方,隻能一路後避,直到後背撞到山石,退無可退。刀身已當頭砍來,耶律希猛地撐肘于石壁借力,堪堪轉身避開,沈穆的刀身已砍進耶律希左臂,帶起一簇血珠,最終劈落在堅硬的山石上,碎石混着血珠飛濺,落了兩人滿身。
耶律希按着左臂啧一聲,沈穆面沉如鐵,掃了眼刀刃上的細小豁口。倏然間,耶律希如獵豹般暴起,一反守态,鬼魅般閃身而出,劍光快如殘影。雨珠在寒刃之上跳躍,沈穆立刻橫刀格擋,刀與劍淩空相撞,那一劍耶律希用了十足的力道,氣勢如虹,镪!碰撞聲如金鳴刺耳。
兩人都被那餘威逼得倒退數步,耶律希捂着左臂撐劍在地。沈穆看似毫發無損,心中卻是一涼——他手中的刀刃,已被劈開了道深深的豁口。
兩人旗鼓相當,此時手中兵器的優劣差别便足以緻命,他這把刀是順手拿了親兵的佩刀,哪裡比得過耶律希手中反複錘煉的寶劍。
“刀都廢了。還打嗎,将軍?”
耶律希微笑着,似乎覺得勝負已定,拖着長劍招搖走來。
沈穆神色森然,眼看着那劍鋒越逼越近,他倏然扔了殘刀,左手死死握住劍鋒往下一壓,同時猛然揮出右拳朝耶律希腦門砸去:“巧了,我正嫌拿刀打不過瘾!”
砰!
那一連串的動作簡直行雲流水,耶律希猝不及防被揍得發懵,沈穆左手鮮血淋漓,卻毫無感覺似的,反身又一記墊步側踢,直接把劍踢飛在地。
耶律希暗罵一聲,反手擰住沈穆的腿暴出一記正頂膝,沈穆被打直蹿火,伸臂絞住其脖頸,兩人以一種詭異的扭曲糾纏的姿勢撲通滾落在泥地裡。
耶律希在地上翻滾幾圈,伸手去夠掉落一旁的劍,被沈穆搶先一腳把劍踢下了山崖。
“艹!”
耶律希猛地揮起一拳,被沈穆屈肘格擋,兩人維持着臉對臉貼身僵持的姿勢。
就在此時,耶律希忽然低笑着,對着沈穆悄聲說了一句什麼,刹那間沈穆的臉色變得極度憤怒,仿佛有火苗噌的燒進了大腦。隻聽咔嚓骨裂之聲,沈穆向後反掰耶律希手腕,同時勾拳暴肝,打得他急步倒退,捂着腹部半跪在地。
盡管被揍的很慘,看到沈穆如此憤怒的神色,耶律希還是暢快的笑了起來,眼神中帶着蔑視,仿佛預見了終将歸屬于自己的勝利。
他踉跄着站起身,還沒來得及呸出口中逆血,又被沈穆揪住衣領連續揍在臉上。
沈穆看上去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但其實他現在腦中非常的冷靜,甚至能清晰回憶起那天晚上第一次再見到楚玉離的情形。他靜靜躺在床上,看上去那樣瘦弱那樣憔悴,睡也睡不安穩,衣料之下布滿了淤青和咬痕。明明受盡了委屈,卻隻肯一個人躲起來咬牙忍着,實在受不住了甚至去吸鴉片麻痹自己。
有誰能把他護在身後呢?有誰能在他受欺負的時候站出來幫他出一口惡氣呢?
其實今夜他腦子發懵似的追進深山,不是不清楚其中有詐,隻想着若真能殺了耶律希最好,倘若殺不了,至少給這人渣多一點教訓,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砰!拳頭連續擊打在血肉之上,沈穆一腳踹向耶律希心窩,被後者抱腿往後拉,順勢後手掄出一拳。沈穆抽腿翻身閃避,那拳頭重重擊落在雨水坑裡,飛濺的泥點子沾了兩人滿身。
這兩人真是打紅了眼,渾身布滿了污泥血迹,就像兩頭相互撕咬的野獸。
忽然,隻聽遠處山路上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聲,聽那聲音,來的人數隻怕不少。沈穆隐約聽見張景初扯着嗓子喊他名字的聲音,便知道是自己的人趕來了。
耶律希一咬後槽牙,十分懷疑自己打這一架的意義何在。眼下天已破曉,他并不想讓默軍在中原人地盤上過多暴露。想起自己原本的計劃,他慢慢恢複了理智。
馬蹄聲逐漸逼近,耶律希忽然發神經似的撈了把泥水往沈穆臉上糊,後者側身一躲,卻被耶律希扣住肩膀往後拽。沈穆屈肘猛頂他肋下,他卻咬牙不松手,貼着光滑的岩石壁一路後退,直到後背懸了空。沈穆扶住石壁欲穩身形,卻經不住耶律希死死勒着他胳膊往後倒,兩人就這麼順着石壁一齊滑進了深不見底的洞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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