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穩穩接住了那盅湯藥，将謝與緩緩放倒在地。昏暗的室内，一個人影落進屋内，悄無聲息的走到床邊，仿佛幽靈一般。

床上的人呼吸微不可聞，而立于床邊的人也靜默無聲，屋子裡仿佛空無一人。

“那東西，你終于還是交給了他罷？”

“……”

“難怪這兩年這般乖順。”

“……”

“這算什麼，自食其果？我那些騙人的伎倆，你倒是學得很好。”

“……”

昏迷的人不會做出任何回應。那人立于床邊，靜靜的看了他很久，忽然面無表情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頭顱懸空拽起。

“你不是膽子大得很嗎？不是口口聲聲要跟我對着幹嗎？怎麼還沒開始就弄成這樣了？你以為死了就能解脫嗎？别做夢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我要你活着，親眼看見我踏平中原的那一天。”

五指一點點收緊，眼看着他無意識地皺緊眉頭，胸腔劇烈起伏着，五官因痛苦而逐漸扭曲，眼睫發出瀕臨死亡的抽搐。那人倏然松手，昏迷之人無力的摔回床榻上，緊閉的眼角緩緩淌出淚水，順着死氣沉沉的臉，一點點滑進鬓發。

“……你得活下去。”那人緩緩擡手，碰觸到那雙眉眼，用指腹一點點為他擦掉淚水，“你不是恨我嗎？那麼，就這樣繼續恨下去，在我死之前，就這樣一直恨着我，帶着這份恨意活下去吧。”

次日早上，謝與迷迷糊糊爬起來，回憶着昨晚自己是怎麼忽然倒下的，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發現，楚玉離身上的紅疹竟奇迹般的消退了，纏繞數日的高燒也退去，整個人雖然依舊昏睡着，但不再隻有沉沉的死氣，呼吸也平穩許多。

就像是奇迹一樣，誰也說不出緣由。謝與急忙找來郎中号脈，居然被告知他已經脫離了危險，不出意外，三日之内就會醒來。

蠻子悍然出兵之事，已上報朝廷，還未得回應。沈穆下令西北進入戰備狀态，地方守軍不得無由撤退。另一方面，則迅速召集兵火局的工匠，連夜趕制新型火藥。

這種火藥最難的是提純硝石的步驟，當初楚玉離在京城，因為有先帝煉制的高純度硝石，大大節省了時間。但今非昔比，從頭研制，盡管已經有了制造技術，仍需要數月時間。

而耶律希知道時間就是他唯一的優勢，因此發兵極其迅猛，力求搶占先機，速戰速決。

得知楚玉離脫離危險之後，沈穆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但也同時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必須得走了。雍南的事基本處理的差不多，糧草供給這一大難題總算得到解決，他必須立即趕回将軍府指揮調度。多耽誤一刻，北邊的局勢就會多一分混亂。

臨走前那天夜裡月亮出奇的圓。楚玉離還是沒有醒，但人已經明顯有了一點氣色。沈穆不知道是什麼把他從鬼門關裡拽了回來，但至少，這個好消息能讓他離開的更踏實。

大病一場，楚玉離整個人都瘦脫了形，衣衫下的骨骼凸出來，臉頰也凹陷下去。沈穆坐在床邊，聽着他平穩的呼吸，很久以後，才輕笑着搖了搖頭。

“真是要命啊……”

仿佛他自己也跟着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月西堕，顆顆清露點綴在栀子花上。他微微俯身，在他眉間落下一吻，仿佛無聲的祈願。

破曉時分，一行快馬疾馳于北上的古道。

日紅如火，黃沙飛揚，征人奔向硝煙彌漫的戰場。在遙遠的北方，擂鼓聲已隐隐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