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她意料的是,姜海藍對她這句話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同情或是憐憫,甚至是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我爸給我留下什麼東西了?”
秋原對這句話很是不解,“什麼意思?東西應該是在你媽媽那裡。”
她吹了吹杯子裡的水,小抿了一口,許是故意的,咽得很大聲,“她不會給我的。那個警察讓我找你。”
秋原更不明白了,為何江岩不直接跟她說,反而找上了她,“一件裙子,公主裙?粉色的,很好看。”
過了好久,她才聽得姜海藍“哦”了一聲。
“他出來後,過得很慘吧?”這句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
“可以這麼說,後來工地上的人知道了當年的事,對他态度很差。他身體好像也不太好,我見過他幾次去藥店。”
兩人就這麼不冷不淡地一句一句接下去,直到杯裡的水涼了,姜海藍還不自知地捧在手心裡。
“我去趟廁所。”秋原起身去了廁所,姜海藍一個人坐着愣神。
重重地敲門聲把姜海藍吓了一跳,手裡的杯子險些掉在地上,她把杯子放在小桌上,起身去開門。
“誰在敲門?”秋原從廁所的同時,姜海藍已經打開了門,沈母擠了進來,瞅準秋原就是一通說教。
“你這孩子,跟酒吧竄通好了不讓我進是吧,行别以為我找不着你住哪兒,有錢自己住沒錢你給你爹娘一分是吧?這正好你朋友在是吧,我就讓你朋友看看你是個多冷血的人,自己爹娘的死活都不顧,”
“這位大媽?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我知道的她都不是個冷血的人。”
“喲嗬我就知道跟她這種人混在一起的能是什麼好貨色啊?我跟你說我就在這兒不走了,你什麼時候拿錢我什麼時候走人!”說着健步如飛地沖到小沙發上坐下。
秋原和姜海藍面面相觑,姜海藍就想沖上去理論一番,被秋原攔住,搖着頭說:“沒用的,你先回吧,改天再說。”
“我不走,她什麼時候走了我再走。”
秋原走到沙發前,坐在高凳子上,心平氣和地說:“我真的沒有錢。”
“你沒錢我才不信,酒吧是個多賺錢的地兒啊,你一個女孩子在那種地方能拿不少錢吧?我倒也不嫌棄你的錢幹不幹淨,這不是火燒眉毛了嗎!”
姜海藍聽聞這話忍不住了,秋原拉着她的胳膊,轉而對沈母說:“我拿的每一分錢都是幹幹淨淨的。”
“喲你這人,我本來還就指望你随便能出點救急的錢,但我現在是看出來的,你這麼個沒良心的東西,小時候誰伺候你一把屎一把尿地供着你啊,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那我就跟你明說,三十萬,一分不少,不然我看你工作不想要,住也别想住得踏實!”
“哎你講點理行不?有你這麼倚老賣老的嗎?”
“我倚老賣老?小姑娘看你皮囊不錯秉性怎麼這麼差勁?我養了她這麼多年,我花了多少錢?就算是現在想撇清幹系,也得把之前的錢都給我吐出來。”沈母越說越激動,指着兩人眼看就要戳到她們臉上。
秋原拉着姜海藍頭也不回地出了門,沈母跟在其後罵罵咧咧絲毫不覺得累,秋原帶上了門兩人跑了起來。
“哎這也不是辦法啊?”姜海藍雙手撐在膝蓋上,氣喘籲籲。
“講不了理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秋原回顧了一圈街上,“換個住的地方,不行,就把工作也換了,大不了,離開這兒。”
姜海藍皺着眉,顯然對她這番話極為不滿。
“走,我請你喝奶茶去。”姜海藍說着找準了路邊一家奶茶店。
兩人面對面坐着,秋原喝了一口奶茶,“這麼甜啊!”
“你不會沒喝過奶茶吧?”
秋原笑着說:“還真沒有,這麼甜,康靜山肯定喜歡喝。”
“誰?”
“噢我老闆,很喜歡甜食。”
兩人靜坐了一會兒,姜海藍不确定地問:“你不會給她錢吧?”
秋原看着窗外的街景,搖了搖頭,咽下一口奶茶才說:“我是真沒錢,你看我想有幾十萬的人嗎?”
姜海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看她這麼一本正經的模樣,終于忍不住笑了,“嗯,确實不像。”
大概是雙方都許久未曾跟誰真正地暢聊過,這一面竟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兩人聊着些瑣事,像這個年紀的正常女孩子們一樣逛街,聽聞秋原從未逛過街,姜海藍不免對她又是一陣另眼相看。
跨年夜,世紀廣場上有煙花表演,來來往往都是親人朋友戀人愛人,隻她們倆這才第幾次見面,肩并肩繞過人群走得緩慢。
幹枯裸露的枝丫上裝飾着彩燈,不知哪裡放飛的孔明燈在夜空中散發出淡淡的光星。
新年即将到來,秋原跟着人群一起呼喊倒計時的數字,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力量,活生生地活着的見證,她笑了,面對着同樣笑容燦爛的姜海藍,兩人不約而同地張開了雙臂,像周圍很多人一樣,擁抱在一起。
興緻來了,兩人一起去網吧通宵,秋原是真不會打遊戲,姜海藍教她幾遍帶她玩了幾把後也徹底死心,放她自己一邊去看電影。
天亮了,清冷的早晨,以夜未眠從網吧裡出來,秋原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街上的店鋪行人依舊,就像昨夜的狂歡隻是她們二人的幻夢,天亮了覺醒了夢碎了,一切又該照舊。
當秋原回家看到一屋子的狼籍時,絲毫沒有驚訝,這樣的境況生活帶給她多次,多到她已麻木坦然地接受,多到再遇到時隻是默默地,将一切規整好。
她蜷縮在地上的小毯子裡,像是隻受凍的貓,獨自舔舐傷口,等待再一次黑夜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