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柳樹發了新芽,蒙蒙一片新綠,搖擺在帶着暖意的微風中,看得人心裡癢癢的。秋原提早出了門,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注意到這一細小的變化,在心底萌生出巨大的歡喜,有幸目睹到這個世界的些許變化,而自己就是這一幕的見證者。
到酒吧時候還早,碰上耿山南出門。
“冰箱沒什麼菜了,我去菜場買點。”
“需要我幫忙嗎?”
耿山南聽到這話想了一下,笑着說:“可以幫我嗎?”
菜場不是很遠,溫度時間都剛剛好,兩個人一路徒步過去。
在耿山南身旁,會讓人覺得莫名的心安,他多次不動聲色地幫自己解圍,她都一一記得。
他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個頭很高,身子骨并不瘦弱,看得出來經常鍛煉,再加上他溫文爾雅的性格,難免給人很踏實的感覺。
路上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險些撞到秋原,耿山南伸手攬過她的肩膀,那個男人撞到耿山南,嘴裡說着抱歉的話步履不停地走了。
同時耿山南身上的錢包掉在了地上,秋原彎下腰撿起來,從中散落出一張小照片,被裁掉了一部分,面相和藹的女人擁着一個小女孩。
“抱歉。”秋原為自己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隐私而道歉,把錢包和照片一并還給了他。
“很可愛吧。”
“嗯?”
耿山南注視着照片,拇指在照片上摩挲,旁若無人地微笑着,“我女兒。”
這三個字很輕,但卻讓人感覺得到無限的憐愛。
“是的,很可愛,很像你。”
兩個人接着走,菜場的大媽都認識耿山南,招呼着說他怎麼好久不來,稱好的菜袋子裡又塞了一把。耿山南細細挑了幾樣菜,秋原在一旁看他挑菜得入迷。
兩人手裡滿當當地回歸,秋原忍不住贊歎,“阿姨們對你都好熱情啊。”
耿山南略帶一絲驕傲的笑了,“買菜的時候就這一點好處。”
兩人并排走着,為了配合秋原的步調,耿山南故意放慢了腳步,她忍不住感慨,真的是很會照顧人的男人啊。
“山南哥,你……妻子和女兒,現在怎麼樣了?”秋原低着頭看着腳下的路,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們生活得很好。”
秋原仰起頭看了他一眼,本以為會再說些什麼,可他就這麼沉默着了,便放棄了探究。
到了街區,路過一家婚紗店,擺放着純白婚紗的櫥窗前,耿山南停下了腳步,深情而沉郁地盯着那件婚紗。
秋原默默地站在一旁,此時的他應是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當中。
“她穿婚紗很美。”
秋原從櫥窗上反映出來的看得出他臉上的悲傷。
“我是一個混蛋,年輕時幹了很多壞事,她是我有一次在街上跟一夥人幹架時遇到的,她崴了腳,收拾完那一幫人後我送她去醫院,不知道那時她是怎麼看上那麼混的我,沒有婚禮,沒有安穩的工作,結了婚她也工作着,家裡的開支基本上都是她在負擔,真不知道她愛我什麼,大概是覺得我會變好,每晚一個人入睡前都會做這樣的祈禱吧……
後來生了女兒,她跟我談希望我不要再做那些事,那時我腦子裡在想什麼啊,完全忽視了,她一個人帶孩子,還要工作,就這麼堅持了三年,我有時候心疼她,讓她不要工作了,她不想。
女兒三歲生日的時候,我們決定好好慶祝,定了酒店,請了雙方的父母,那時第幾次跟她父母一起吃飯啊,記不得了,不過那天下着雨,夜深了我也沒有出現,當我渾身是血地回到家裡時她哭慘了,她抱着攤在地上渾身濕透的我,外面打着雷,女兒哇哇在哭,我傷好了,她帶着女兒走了。
要是那時候我能醒悟過來多好,還能挽留她,當時覺得她跟着自己太危險了,收拾行李跟着那幫兄弟坐車走了,我就那麼渾渾噩噩地活了好多年,她不在我身邊,連日子都記不清了,後來被兄弟背叛又一次受傷,很重,躺在大街上覺得我快死了,滿腦子想的都是她,想她,想我們的女兒,那時候是靜山救了我,就這麼活了下來,可她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你沒想過……去找回她們嗎?”
耿山南苦笑一聲,“她所有受的傷,都是我帶來的……”
“也許她還在等着你呢?”
他搖了搖頭,擡腳走了。
如果當時他說出口,秋原這姑娘一定會這麼說吧,她會确信,她們還在等着他嗎……
她堅持了那麼多年,隻因為她深愛的是他這個人,不論他怎麼變,他亦是同樣愛着她。
有些人始終愛你,不論你是何樣貌,不論善或是惡,始終愛你如初,即便站到了黑暗中,也不放棄愛你。
一片枯葉落了下來,秋原擡頭望向樹枝,新葉正在生長,枯葉雖飄零慘淡,但落葉歸根嶄新的葉子仍在孕育當中。她抱緊了懷裡的袋子,臉上沒什麼表情,小跑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他的故事,同樣也不知道他的悲傷。
“山南哥今晚做什麼飯啊?我看你買了土豆山藥,還有青菜這些靜山都不怎麼喜歡吃,要不煲個湯?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