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柏言讓歲年别緊張,自己的尾音卻明顯不平穩,暴露了他的情緒。雖然有兩輩子的記憶,但在這種事上,他實在很難鎮定下來。
做項目時,他還能憑借前世的記憶遊刃有餘。可面對結婚這件事,他也是兩輩子頭一次,不免滿心無措。
還是歲年起身,替他整理了一下領口,溫聲道,“知道了。”
短短三個字,卻好像帶着别樣的安撫魔力。
淩柏言的心情平複了些。他擡手握住歲年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上的戒指,“年年,等會兒這裡又要多套上一個戒指了。以後旁人瞧見,就都知道你已經名花有主了。”
“我本來就是你的。”歲年輕輕地推了他一把,“趕緊去吧,别讓别人等急了。”
……
淩柏言出去了,過了一會,休息室外卻又響起了敲門聲。
歲年還以為是淩柏言有東西忘了拿,讓助理回來取。
“門沒鎖,進來吧。”
來人沉默地走到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歲年感到有些奇怪,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淩宴洲?”他失聲,身體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嗯,是我。”
淩宴洲看到歲年身體的反應,口中苦澀。那晚确實是他趁着歲年中藥失去意識時做了錯事,歲年怕他,也實屬正常。
“聽說你在這兒,我就想着再來見你一面。”
淩宴洲抽出一張請柬,低聲道,“請柬我收到了。”
淩宴洲的這張請柬是歲年寫的,顯然,他認出了歲年的字迹。
歲年知道他大概是誤會了,誤會自己特地寫這樣一份請柬來劃清關系。不過這也算歪打正着,歲年本也是這樣打算的,也便決定就由着他這樣誤會着。
“謝謝小叔叔。”他禮貌地應道,“樓下有專門的賓客招待區,我怕我招待不周,要不您還是……”
“我知道了,我就來看你一眼,馬上就走。”淩宴洲聲音低沉。
身為平日裡高高在上、掌控着淩氏集團的家主,此刻卻卑微到了極點。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緊緊鎖住身前那個比他稍矮一些的漂亮青年,艱澀地開口。
“我的号碼你是知道的,往後倘若遇到什麼事,你還能繼續找我,我一直都在。”
“祝你新婚快樂。”
歲年隻能沉默了半晌,心裡複雜的情緒最終隻化作了簡單又疏離的一句“謝謝”。
……
在尋常的婚禮上,新娘的家人要牽着女兒的手,走過一條長長的花路,然後将她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上。
但歲年與淩柏言同為男性,又都失去了至親,這個環節自然是要大改。
最終的設計是,淩柏言先行在一樓等待,歲年則從二樓的旋轉樓梯下來,走到他身邊。
淩柏言先和賓客們客套了一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就回到了台上。
燈光一暗。大廳内唯一的光亮彙成一束,落到二樓的樓梯轉角處。
歲年站在高處垂眸,看着腳下霜白的地面,竟恍惚覺得這裡像是下了一場雪。隻是雪色蔓延到不遠的地方,就被深重的黑暗吞噬。
寂靜與黑暗總是會讓人望而生畏,仿佛再往前走,就會踏進地獄。
……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怕是因為婚禮太緊張了。
想到黑暗中正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自己,戀人也在那處等待,他輕輕吸了口氣,一步一步地邁下樓梯,朝着黑暗籠罩的前方走去。
在旁人眼中,踏着光走下樓的青年卻是十足的驚豔了。
今天歲年穿的是白西裝,配上他那白到透明的膚色,站在落下的光束下時,整個人像是會發光。特别是在黑暗中望去,那道身影似是籠罩着一層朦胧的白色霧霭,與周圍的一切劃出一道若有若無的界限。
在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處。
明明是他自己邀請别人來參加婚禮的,淩柏言此時也忍不住吃味。那是他一個人的珍寶!
“年年。”他沒忍住叫了一聲。
聽到戀人的聲音,歲年的腳步加快了些。他一走近,衆人終于看得更清晰了些。
平靜剔透的淺棕色瞳孔在冷色調的燈光下閃着微光,恰似浸在雪水中的琥珀,再清冷不過。但在看到淩柏言的那一刻,那雙眼睛裡的冰面瞬間解凍,化為一池缱绻溫柔的春水。
清冷與溫柔這兩種照理說是截然相反的氣質,竟在他身上融合得極好,也昭示着,這一定是個有主的美人。
——隻有遇到特定的對象,這捧美麗卻凍手的山上雪才會化為缱绻萬分的繞指柔。
淩宴洲站在人群中,想到歲年剛才客氣又疏離的态度,他用昏暗的光線掩飾着自己臉上的複雜。山上雪、繞指柔,這不就是歲年分别對待他和淩柏言的态度嗎……
這捧雪最終還是不願落入他的手心,更不願被他的體溫捂化。
大多數賓客先前與之前的纨绔團一樣,對這場婚姻存在質疑。在他們看來,淩柏言選擇這樣一位伴侶顯然是不明智的。
但見到歲年本人後,他們突然就理解了。能為事業帶來助益的聯姻固然不錯,但若是身邊能有個溫順柔和、知冷隻熱的體己美人相伴,何嘗不是一種福氣呢?
歲年走到淩柏言身邊。或許是因為羞赧,他并不習慣在衆目睽睽之下與淩柏言走得太近。
後者無奈地伸出手,将歲年拉近了些,然後對着台下的一個方向點點頭。
一秒鐘後,場地的其餘地方還保持着黑暗,台面上方的水晶吊燈卻驟然亮起,鎏金光瀑傾瀉而下,暈出的一點點餘光在穹頂如星河般流淌,順着四面傳來的音樂聲漾出粼粼波光。
這忽然恢複的光亮讓歲年有些猝不及防。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被身後的淩柏言托住了腰窩。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淩柏言低頭在他耳邊輕笑道。
台子的末端是一面投影牆,上面逐漸出現了畫面。
“這是……”
投影的光斑如細碎的鑽,落在歲年的睫毛上。他微微睜眼,看着畫面上閃過的一個個場景或者東西。
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店、他送他的第一束花、去遊樂場遊玩時赢來的缺了半隻耳朵的玩偶、一對銀色的訂婚戒指、一疊厚厚的新房設計圖……
“很早以前,在我決心追你的那個時候,我就決定把我們的一切都記錄下來。”淩柏言看着歲年說道。
上輩子,他們有太多的遺憾。現在,他終于緊緊抓住了他。
“柏言……”
歲年的嗓音略微哽咽,似乎有微小的氣泡從喉間不住地往上竄,最終在耳膜邊炸開,将他的大腦炸得暈暈乎乎的。
“喜歡嗎?”淩柏言道。
“嗯。”歲年輕應一聲,唇邊綻出一個輕軟的笑容。
下睫毛托住了即将落下的沉甸甸水珠,最終彌散在眼中成為細碎而濕潤的光。
淩宴洲站在台下,面無表情地看着台上兩人的互動,木然地跟着身邊的人鼓了鼓章。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有人看着那溫馨的一幕,笑着搖了搖頭。
“真是感人,就是不知道看到一會兒的東西,這對有情人會不會當場撕破臉呢?”
……
畫面一暗,投影轉眼就結束了。歲年站在台上還有些神色恍然,像是沒走出來。
不得不說,淩柏言的這份驚喜确實準備在了他的心坎上。
愛意确實是最好的療愈品,前幾日的惴惴不安,在經曆了這幾十秒後,好像短暫消失了。
他被愛着,他的愛人也曾承諾,會原諒他的一切。
淩柏言輕笑着提醒,“回神。”
緊接着,台下有人端着鋪着黑絲絨的托盤走了上來,上面放着兩人的結婚對戒。
淩柏言拿起其中一個,輕輕托住歲年的手,正欲往上戴。
身後的投影卻又再次亮起,淩柏言和歲年同時回頭。
怎麼回事?淩柏言皺眉。
“柏言……是還有彩蛋嗎?”歲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