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上,即使陽光再好,也不免有幾分冷清感。
為了婚禮,歲年和淩柏言都起得早了些了。
早起難免會沒胃口,歲年被淩柏言盯着,勉強配着熱牛奶吃了一小塊可頌,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淩柏言見歲年神色恹恹,想到他一直以來的小鳥胃,不由心一軟,暗道算了。
他無奈地拿過歲年剩下的可頌三兩口吃完,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了什麼東西。
他的動作很快,歲年還沒反應過來,嘴裡就塞進一塊冰冷的東西,緊接着,這塊東西就被口腔的溫度化開。
下意識地抿着嘴裡的巧克力時,歲年的眼神還是茫然的,卻因為嘗到了口中的香甜,透露出了點點歡喜。
淩柏言的目光始終沒從他身上挪開,見他這般模樣,隻覺得可愛到了極點。
他忍不住低頭在那柔軟的唇上親了一口,也嘗了嘗那香甜的巧克力味。
“你先在休息室坐一會,我出去看看場地,一會再過來。”
歲年知曉淩柏言口袋裡的糖怕是為了防止他低血糖而備的,心裡一暖。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卻不知這竟是這場婚禮前後,他與淩柏言最後的溫馨時刻。
……
在淩柏言原本的構想中,婚禮是他與歲年兩個人的事。隻是,許多事情的走向總會與人原本的期望産生偏差。
項目成功後,想要與淩柏言攀關系的人多了很多,單單一場宴會自然不夠應付,于是,淩柏言與歲年的婚禮就成了一個切入口。
淩柏言沒有刻意隐瞞婚訊,隻要是稍有門路的人,一打聽,就能知道他在哪裡訂做了婚戒,在哪裡訂做了禮服。
于是那夜在宴會上,便有不少人問起淩柏言婚禮的事情,有的甚至還明說了“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機會來讨杯喜酒喝”諸如此類的話。
這話無異于将淩柏言架在火上烤。所以,盡管他原本并不希望自己和歲年的婚禮摻雜過多利益相關的因素,成為一個利益往來的社交場合,最終,婚禮賓客的名單還是大幅擴充了。
婚禮會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情況下,露天婚禮不可控的因素太多,基本可以排除這個選項,最後場地定在了一個兩層樓的宴會大廳。
到時候婚禮開始後,兩人會從二樓下來,然後在一樓完成宣誓與交換戒指這一系列的流程。
淩柏言從休息室出來,特地查看了一樓的陳設,還有燈光、投影、音響設備。
——在交換戒指的環節前,他設計了一個小驚喜,需要用到這些東西。
這些設備都有專人負責,淩柏言不過是讓工作人員簡單地走了一遍流程給他看,看過東西沒問題,就打算回休息室去了。
臨走前,他對着那個戴着鴨舌帽穿牛仔褲的男人随後問了一句,“你看着有些眼生。”
“嗯。”那人應了一句,“上次彩排不是我來的。原本負責的人臨時有點事,我就頂上了。”
婚慶公司操作設備的人十個裡有九個是這種打扮,淩柏言沒有起疑,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了。
……
回到休息室,淩柏言發現歲年已經換好了禮服,這會兒正坐在靠窗的桌子邊上微微阖着眼,眉間帶着些顯而易見的困倦。
對于他這種精力不算特别旺盛的人來說,早上還是起早了。
淩柏言不在的那會兒,化妝師大概已經來過了,隻不過歲年底子好,化妝的人對着這張堪稱完美的臉無從下手,最終也不過是給他淺淡的唇上了一點色彩,讓他看起來更有氣色一些。
歲年隻是閉目小憩一下,并未睡得很沉。盡管淩柏言開門進來時放輕了手腳,卻還是驚動了這隻在枝頭栖息的蝶。
“嗯?柏言……時間快到了嗎?”
“還沒。你可以閉着眼睛再休息會。”
“還是不睡了,再睡下去就糊塗了。”歲年搖搖頭,輕聲說道,“一會兒客人來,我怕分不清楚誰是誰。”
“年年,其實不需要你做這些。要說對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我們的婚禮上哪會多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人。”
淩柏言蹲在歲年面前,心疼地擡手摸了摸他瘦了不少的側頰。
“你不擅長應付那些人。宴會那次已經讓你累到回家後發高燒了,這次你還是在走完流程後就回休息室休息吧,我讓助理準備了不少吃的放在這兒。”
聽到淩柏言提到宴會上的事,歲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柏言。”歲年捂住他的嘴,垂眸看着屈膝蹲在他面前的淩柏言。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為我做什麼,我也想為你分擔些。”
光線從身後的玻璃窗照進來,照在淩柏言的眼睛裡,讓他眼中酸脹,幾乎看不清背光而坐的那張臉。
但他可以想象,歲年此刻的神色,一定是極為溫柔的。
他起身,“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再陪你認一遍賓客。”
“确定下來的名單都在這裡了,比起前兩天有些微調。不過你不用太擔心,臨時作出調整的地方,我都讓助理安排好了,座位什麼的都不會出錯,你稍稍過一遍就好。”
歲年接過那張紙,眼神複雜。
為着這份名單,前兩日他與淩柏言還鬧得有些不快。
婚禮請柬雖是批量印制的,但為了意思一下,賓客名字這一欄被特地空出來,等兩個主人公親自寫上去。
前幾天,淩柏言将名單遞到歲年面前,歲年的視線剛觸碰到某個名字,指尖便猛地一顫,薄薄的一張紙險些從他指縫間滑落。
“陸……知煜?”
他的聲音不自覺地顫抖,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怎麼了?”
明明室内的燈光依舊是兩人一貫喜愛的暖色調,但從淩柏言的角度看來,此時歲年的臉色好像蒙上了一層灰白的陰翳。
但他心裡清楚,他自己才是那個有陰暗心思的人。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放棄試探。
“沒有。”歲年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搖了搖頭,“就……之前聽說他和你好像在項目上有些競争。”
“是有競争,甚至在不久前,他還因我而失利。但一碼歸一碼,生意上的事是生意上的事。這次婚禮我準備邀請S市的名流,若是單單沒邀請陸知煜,怕是會失了格局。”
“……原來是這樣。”歲年愣愣地應了一聲,站在原地沒動。
“那這一張上的名字就麻煩年年寫了,另一張紙上的名字我來寫。”
淩柏言溫柔地說道,語氣中卻帶有不容拒絕的強硬。
“好。”歲年輕輕地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分到那張名單上有好幾個他不想看到的名字。
陸知煜、邵銳斌……還有……淩宴洲。
他木着臉,一筆一畫地将請柬寫完。
“我寫好了。”
“辛苦老婆了,手酸了吧。”淩柏言頗為殷切地從背後攬過歲年,親昵地揉了揉他的手。
“他們拿到你親手寫的請柬,一定會覺得咱們特别有誠意。”
“大概吧。”歲年的情緒實在說不上好,他低垂着眼睫,不着痕迹地将手從淩柏言的手中掙脫。
“我……我先回房間拿一下衣服,去洗澡了。”
背後,淩柏言看着歲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兩人間掌握的信息不對等,讓他将錯把歲年的擔憂與恐懼理解成了失落。
畢竟,親手給自曾與自己有過糾葛的人寫下婚禮請柬,任誰都會有些失落吧。
歲年回到房間,盯着手機上淩宴洲的名字看了一會,卻還是什麼都沒問。
所幸第二天,淩柏言那邊也收到了陸知煜被帶走配合調查的消息,将那人的名字從賓客名單上劃去。
确定了淩宴洲之前的消息準确無誤,歲年不由松了一口氣。雖然婚禮上還有一些他不想見到的人,但至少,最讓他擔心的那個人,陸知煜,不會來了。
歲年将思緒收回,跟着淩柏言再把賓客名單過了一遍。對着手機裡的照片和淩柏言的描述,他差不多能把每個人的名字和臉對上了。
“其實不必太擔心,到時候我會先稱呼他們的,你隻要跟在我旁邊就行。如果他們要敬酒,就稍微沾一沾嘴唇,不要真的都喝了。你前不久剛發燒完,脾胃還虛弱着。”
歲年耐心地聽着淩柏言的叮囑,也不嫌他絮叨,隻覺得心有似有溫水流過。
直到外面響起隐約的音樂,助理敲響了們,探頭進來提醒,淩柏言才停下。
“那……我先下去了。一會兒會有人帶你下來,你放輕松,别緊張,我就在樓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