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站在病房的走廊窗戶處,他坐着電梯到了這層樓,突然有點不知如何自處,他想冷靜一下,窗邊是個很合适的地方。
夜晚的冷風灌了進來,吹散了點他的焦慮不安。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妹妹面對面過,她會用什麼眼神看自己?
她會恐懼自己嗎?還是會有點害怕,會局促不安。
剛出事那會兒,每當他靠近,小雪都會尖叫自殘。那副絕望的樣子,也牢牢的刻入他的心裡。
想到這裡,盛夏原本隻是緊張的心情開始跌宕起伏。他翻了翻書包,想找點東西,可以緩和一下等會見面的尴尬。結果今天太過沖忙,什麼都沒有帶。
他糾結再三,從包裡面拿了個筆記本,撕了一張紙。然後拿了一支筆,在上面畫了起來。
過了幾分鐘,他收拾好東西,手上拿着畫的那個紙,長籲了一口氣,就走到了病房門口。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對,兩人都有點措手不及。
小雪後退了兩步,誰也沒有開口。
盛夏一時間驚住了,他以為妹妹會坐在床上,哪知道妹妹已經站在門邊,臉緊緊的貼着玻璃,試圖看到最大的範圍。
不知道是誰先笑的,但最後兩人都笑出了聲,笑聲帶着點輕松,透着些歡愉,更多的是放心,是趕走了所有局促後的安心。
盛夏想了想,拿起了手中的紙,對着門上小窗戶。
上面寥寥幾筆勾畫的簡筆畫,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個坐在小女孩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好像受了傷,但是臉色露出了大大笑臉。旁邊站着小男孩,身上披着一個飄起的鬥篷,叉着腰,一副得意的樣子,胳膊肘還夾着一個小熊。
盛夏畫工十分有限,整張圖顯得潦草不已。
盛雪很驚訝,雖然有所差别,但是她還是認出來,這是複刻了她小時候畫的一副畫,她被小朋友欺負了,搶走了玩具熊,她哥幫搶回來,她畫了一副畫送給哥哥,說哥哥是超人。
盛雪有點想哭,她曾經以為自己流幹眼淚,心如頑石。這個世界還能給她什麼重創,她已經血肉模糊。
這一刻,一種眷念從心頭萌芽,鼻尖的酸楚感發酵着。她覺得自己還是那個曾經無比快樂的小女孩,還是那個一切都未發生的小女孩。
盛雪捏了捏自己手上一直拿着的紙,上面也是一副畫,一副和盛夏畫的一模一樣的畫,隻是細節更多,筆觸更細膩。旁邊還寫了一句,夏夏,謝謝你。
她想謝謝,謝謝自己從未被親人放棄,無論多麼難,無論她多麼堕入深淵,總有人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馱着她苟延饞喘的身軀,堅定的往上面爬着。
現在,盛雪一點都不想說謝謝,她覺得說一句謝謝反而顯得不合時宜。
她拿了一旁架子上面的筆,在畫紙的反面寫了一句話。
「夏夏,我會加油的。」旁邊還随手畫了一個笑臉。她舉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的笑臉兩相呼應着,格外璀璨。
盛夏看着眼前那個和自己五六分相似的容顔的女孩,心裡柔軟成了一團。他也拿出了筆,在紙上寫了一句,「沒大沒小,叫哥。」
「不叫,就大我幾分鐘而已。」盛雪寫了句話,然後做了個鬼臉。
「一秒鐘,我也是你哥哥。」
兩人就這樣子你寫一句我寫一句,紙上鋪滿了沒頭沒腦,沒有油鹽的話。寡淡無味,平平淡淡,卻幸福萬分。
在這立秋後的夜晚,在這冰涼的醫院走道裡,在這聞聲而亮,靜默而熄的感應燈光下,他們雖隔着門但卻似乎緊緊的相擁。
盛夏回到他出租小區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他停好自行車。在岔路口遇見了樓上的小男孩。
這個小區常年路燈不亮,盛夏估摸着小男孩出現的方向,除了上次埋葬小貓的亂草地,什麼都沒有,“你,你是去看它了嗎?”
“嗯。”小男孩聲音鼻音很重。
“你這是?”
小男孩打斷了盛夏的話,說道:“我沒哭。”
盛夏笑笑:“嗯,我知道。我隻是想問問你冷不冷。”
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先離開原地,朝着單元樓走去。
盛夏不近不遠的跟在他身後。走到二樓的時候,小男孩突然轉了身。
盛夏擡頭借着點微光看着眼前的孩子,“怎麼了?”
“死亡是個什麼感覺?”
“我回答不了你,我沒有經曆過。”盛夏如實回答。
兩人還是在盛夏那層樓分别,小男孩孤身繼續慢慢的往上走。
正是清晨,天微微亮,草木葉上滾落着晶瑩剔透的露出,帶着初秋的寒意。
“快跑,兄弟們。”woc,媽的要關鐵閘門了,沖刺起來。”
校園門口一大清早,就是一副欣欣向榮的場面。
“你們這幾個最後擠進來的,都跟我站住,别跑,我記住你們了。”主任在後面追着喊道,但是同學們四周而散,主任隻能原地徘徊打轉,放着狠話,:“都跟我等着通報。”他氣喘籲籲原地扶着膝蓋喘氣,罵道:“小兔崽子,等我喘口氣。”
盛夏在校門外,躲在樹後,正平複的自己的呼吸。昨天情緒起伏太大了,又勞累過度,早上硬是沒有起來。“來晚了一步。”
現在進去,那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前面那群學生遲到的賬都要一起算自己身上了,主任的怒意已經到達了巅峰。媽的,今天撞上了槍口,得想個辦法翻進去。
他圍着學校的牆走了一圈。
正在他四處打量着圍牆周圍可以下腳的地方的時候,一個轉彎,就和顧文煜不期而遇,氣氛有點尴尬。
顧文煜:“嗨,好巧,你也翻這座牆?排個隊?”
盛夏:“..........”神TM的好巧。他探出腦袋往顧文煜後面看去,這才看見,顧文煜另外一邊身後還排着幾個人,大家十分的井然有序在等待。牆上面正有個吭哧吭哧的翻着的少年,落地的一瞬間,牆内傳來歡呼聲,表示操作結束。下一個人跟上。
這流程就像經過千錘百煉的默契,雖然我們不認識,但是我們翻着同一座牆,我們就是同生共死過的好兄弟。
盛夏老實走到隊伍的最後一個,開始一場心有靈犀的排隊。
顧文煜見他一點都不猶豫的站在最後一排,挑了挑眉,轉頭三下五除二的上了牆頂。甚至沒有踩旁邊被蓄意放好的借力的石墩子,也不知道從那個牆縫裡面借了個力量,就輕松的越過了牆頭。
四周開始了一陣歡呼,吹口哨的聲音。“顧哥,牛X。” “帥啊,我顧哥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