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迢迢,月色昭昭,秋風朔緊,夜裡已經有幾分涼意了。
夜漏三更,花閑還未安歇,躺在吉祥如意镂空雲紋美人塌上小憩,等着殷真經的到來。
她和殷真經約定好了,要他每隔十五日便來找她一回,她自有吩咐。
三更時分,這個點大多數人都睡了,見面比較安全,她自個兒也都快睡着了,隻是邊上留了一盞小燈。
距離上回摘玉珠果已經得一個月了,期間殷真經來過一回了。
這一個月呢,花閑深得畫符的滋味,終日裡隻是畫符,把往日疏忽的事更加疏忽了,連夢裡也是在畫符。
此時花閑有些撐不住,拿了本書看,越看卻越倦,強打精神,迷迷糊糊還是睡着了。
等殷真經跳進窗後,越過連珠帳,瞧見後頭的花閑正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她。
呼呼的秋風灌進來,花閑單薄,殷真經連忙輕輕把窗戶帶上了。
些許的拉窗聲驚醒了花閑,她輕聲道:“你來了?坐。”
殷真經個子很高,站在那就給人壓迫感,他走到花閑跟前單膝跪下,輕聲應道:“是。”
花閑瞧他低着頭,那背脊也穩如山般,笑道:“起來坐吧,不是讓你擡起頭說話嗎?”
她特地在前窗挂了四扇各樣色绫剪貼的泰山尋仙吊屏,防止他們的影子投在窗紙上,被院中起夜的人瞧見。
花閑站起來,坐在桌前,殷真經在她左手邊。桌案上隻有一盞宮女提盞銅燈、一個綠玉鬥、一個翠瓷膽杯,一個裝有木樨清露的玻璃瓶。
在她沒有學畫符前,她每日裡就愛做這些如木樨清露這般的小玩意打發時間。
綠玉鬥裡的水已經涼了,用木樨清露調了一盞茶給殷真經喝。
殷真經謝過後,抿了一口,隻覺得滿口清香,說不出的甘甜。他和花閑相處了這段時間,也曉得了,他和花閑的雲泥之分。
“殷真經,說說最近發生的事吧。”
殷真經才把眼神從銅燈上移到花閑身上,花閑穿着一件鵝黃衫兒,一根鵝黃緞帶捆在發羽尾端,燈光下她粉白柔嫩,甯靜幽然。
殷真經把吸氣、呼氣的聲音都放輕了,生怕自己大粗人一個,驚擾了她。
殷真經就把這些日子他所知道的事都和花閑說了一遍,他房子已經買好了,就在青龍區東平街,一所三進的宅院。
前頭買的布料,大部分提了貨的都搬了進去,還有小部分布莊還未出貨。
還有花閑上次吩咐買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鄉下菜蔬菜幹、腌制臘肉、各色瓜果、種子等也都買好了,生肉不好保存,暫且未買。
花閑這次打算買一些精細食材和藥材,仔細和殷真經說了幾遍,買些燕窩、潔粉梅片雪花糖、百花蜜、茯苓霜等等、買些祛毒丹、養榮丹、點舌丹、補心丹,人參、當歸、玉竹、薄荷、艾草等藥材。
數目繁多,大概也有百來種,花閑說了三遍,殷真經也一字不落地記住了。
燈盞中的小蠟燭都快燒盡了,花閑另拿了一隻蠟燭就着殘燈點亮,一邊聽殷真經說,一邊用小剪子把殘燭鏟掉,換上新燭。
她暫時也不打算搬去新宅院住,外頭并不太平。
何況以趙琮寅睚眦必報的瘋性子,在她沒自保能力前還是别去招惹他。
殷真經說着,城中突然湧出了許多奇形怪物,攪得人心惶惶,死了許多人,城中大亂,不過幸好有禁軍和錦衣衛把這些怪物鏟除了。
隻是長安城卻暫時封了,不許進也不許出,聽說外頭這種怪物更多了。
花閑曉得,在夢中,有些動物被污染後,模樣、體型、能力都有大幅度的變化,變得極為兇殘。
殷真經又說:“禁軍神威大将軍舉薦我做金吾衛的騎曹校衛。”
花閑很好奇,“哦?”
殷真經娓娓道來,那日大街上沖出兩隻巨型尖角瘋牛怪,至少撞死了幾百号百姓和十幾位趕來的金吾衛,他正好路過,就上去解決了那兩頭瘋牛怪。
其中的兇險他也并未細說。
禁軍金吾衛神威大将軍看見了這一幕,很欣賞他,想提拔他做金吾衛的校衛。
花閑便問:“你想去嗎?”
殷真經本是不想去的,他隻願簡簡單單跟着花閑。但看見許多失去家人的百姓痛苦的模樣,他又想去做些什麼。
殷真經點點頭,“想。”
花閑知道不能留他很久,就像鷹遲早要回到天空,但她還是需要他,她可是花了錢的,便道:“你去可以,但每隔十五日還是要來我這,還有,你必須記住,你隻有我一個主人,否則——我定不饒你!”
她心知自個兒自私了,這般宣誓主權,一張賣身契并不能束縛他的。他想走便能走。
殷真經見花閑睜圓眼顧做兇巴巴的模樣,一點也不唬人,倒是有些可愛。他乖乖點了點頭。
花閑瞧他像一隻大型狼犬般,長得頗為兇猛唬人,眼神卻老實醇厚,不由笑了,“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要歇息了。”她心裡過意不去,暗下決心,過一段日子就還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