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後那裡回來,花閑覺得很疲憊,一直睡到黃昏方醒。
她正在眼睛看着床頂發了一會兒呆。
——“阿離。”
沒人回應,她撩開床簾看了看,朱離不在,又發了一會兒呆,她自個兒披着衣裳起身,挪到了榻上。
離開床的那一刹那,冷風直往衣襟裡鑽,冷得她不住地咳了幾聲。
好在榻上也很暖和,暖被裡頭的湯婆子還是熱熱的,小幾上的暖手爐也還很燙,她把手放在上頭的罩子上取了取暖,拾掇了下靠枕,給自個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系好領口,就在小幾上碾磨開始畫符。
每日一點一點積累的越來越厚的符箓實在讓人心滿意足,好像一個省吃儉用的守财奴,光是看着這些就幹勁十足。
她要多畫一些小火焰符,争取把皇帝邪惡的老巢炸個稀爛。
還要畫一些小輕身符、小隐身符、小治療符、小水盾符,好讓朱離他們有個保命手段,如果可以安然無恙地出了這皇宮,她多希望能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和阿寶一塊兒,重新開始簡單的生活。
她每每想再畫一張小儲物符留給朱離,但總是失敗,每種符箓的構圖都十分複雜,且毫不相似。裡面像繁星一樣的紋路,錯了一條就是滿盤皆輸。
她幾次提筆畫小儲物,畫不到一半,就覺得心力枯脆,難以為繼,幾乎無法忍耐地漲紅了猛咳了起來,目赤筋浮久久難以平息。
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她都不清楚為什麼。
她在這裡過得并不比在秦王府差,吃得好,心情也平和甯靜,朱離還帶過很多太醫來為她調養,雖然都不行。
記得兒時,有個癞頭和尚為她算命,說她這輩子活不過十七歲,她父親聽了很慌張,便問癞頭和尚可有破解之法。
癞頭和尚嬉皮笑臉地說,沒有。
莫非她真像那個瘋和尚所說,活不過十七。
她之前吃了玉珠果,身子好了一些,但連日來一直畫符,十分消耗心神氣血,又更糟糕了。
上好的徽墨,把空白的符箓放在平鋪的宣紙上,一陣清香撲來。
反正人總是要死的,其實也沒什麼。
門開了,朱離端着餐盤回來了。
見花閑起身了,他加快了腳步,把餐盤放好,走到塌前,坐在沿邊。
“小姐,您怎麼起了,會不會冷?有沒有着涼?”
“咳咳,沒有,你放的那些都還是熱的呢。”
朱離還是不放心,見她雖半身藏在厚棉被中,上身的衣服扣得也嚴實,還披了件青哆羅呢的外衣,但一把青絲随意拖曳在身後,臉色雪白,平靜卻無力,實在讓人擔心。
他想探探她的手溫,可因生長環境的原因,他很早熟,反而極排斥與花閑的肢體接觸,就是在外頭虛扶她,也是隔着一層厚厚的衣料。
當然并不是嫌棄她,而是嫌棄自己。
“您還在病着,少畫一些。”
“不妨事。”
朱離勸過很多回,也試圖強行制止,可有時花閑很倔強,甚至會賭氣、發脾氣、生氣。
“先歇着吧,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宮女送了飯食了,都是您愛吃的,趁熱些吧。”今日有事,不過搞些合口的飯食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可是花閑不想吃,她沒有胃口。
“我不餓,你吃了吧。”
朱離抿嘴,他并不會撒嬌,耐着性子軟磨硬泡求她好歹吃一口。
可是花閑真的不想吃。
好半天朱離沒有動靜,花閑才擡頭瞧了朱離一眼,見他臉沉如冰,似乎快要生氣,便說:“你給我點盞槐花露果仁泡茶吧,我隻想吃這個。”
朱離沉默着去泡茶。
一刻鐘後,茶泡好了,花閑喝着暖燙的熱茶,觑了他一眼,道:“你自去用膳,杵在這做什麼?”
朱離聞言轉身走到桌前,揭開了食盒,飯菜還是熱的,火腿鮮筍湯、水晶鵝、胭脂鴨、蘆蒿五香豆腐、燒茄子、菱粉糕、一碟碧瑩瑩的粳米飯、一碗荷葉粥。還有一碟櫻桃、一盞橘子酒。
朱離不重口腹之欲,他吃東西很簡單,生牛肉煎熟撒些鹽即可,不過是填補饑餓。
一闆一眼用完了膳,朱離又提着食盒出去了一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朱離進來時,手上端了托盤,托盤上有一碟切碎的生肉。
他放好東西,坐在塌沿,對花閑說:“小姐,我送你出宮好嗎?”
花閑看了他一眼,道:“怎麼出?”
朱離:“我帶你出去,我最近好像身體變得很輕盈,背着你翻牆完全可以。”
他說話間,小白從他袖口間溜了出來,冰晶般的小白蛇夾雜着一絲冷酷清潔的冰藍色,這條蛇倒和朱離很相配。
許久沒見它了,花閑伸出手,喊道:“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