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寒宵着摻金線繡鳳穿牡丹的紅衣,日光照得他一身金紅爛漫,他抱着狸奴,昂着頭立在梨花樹下,擎等着人的誇獎,結果等了半晌,沒等到一句好話,反得到了姜聆月的質疑。
“什麼叫怎麼是我?”他眉頭一皺,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姜聆月懶得往他面上看一眼,專心緻志盯着他懷裡的狸貓,道:“字面上意思,速速把貓還我。”
“你!”他氣不過,還要為自己申辯:“我好心替你救貓,你不感激涕零就罷了。那一日我同你在驿館查案,怎麼都是為了你的兄長,你突然撂了臉子就把我丢下了,我當着長官的面不好問你緣由。你呢,嘴裡沒有一個感謝的字就不說了,還不待見我?我還沒問你的錯處呢!”
他不提還好,一提這事姜聆月渾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指着他道:“你還有臉提我阿兄!你有什麼資格提他!當日要不是你着人遞了信,我阿兄怎麼會去灞橋,怎麼會誤了案子,怎麼會被人逮着機會刁難!”
“謝寰都對我說了!五城兵馬司是王家的人,汴京大小城門十六道,哪裡沒有五城兵馬司的人?王瓒和我阿兄在瓊林宴就結了梁子,你和王瓒交好,幫着他來設計我阿兄!還要到我面前裝相!你無恥!你個啖狗屎的……窮大措!我呸!”
至于謝寰是何時同她說的,自是她養傷那幾日,他着人送了珍奇補品無數,許是她阿耶軟硬不肯受,他才親自登門來謝她。其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補品她庫房裡多得是,隻是難為人家降尊纡貴來探望她,還被她阿耶盯賊似的盯了一盞茶的功夫,虧他沉得住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陪她說話解悶。
他是拗不過她央求,才告訴她城門一事有王家的手筆,還給她透了一點王瓒的底,據說是孟寒宵的直系上屬,二人關系匪淺。
這口鍋自此在孟寒宵頭上扣嚴實了。
孟寒宵一頭霧水,“什麼信?什麼灞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定是那什麼寰诓你的!别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豈不被人賣了都不知道!那我說這事與我沒有一文錢關系,你信也不信?”
“我信你個啖狗奴!我信你個老胡雛!我憑什麼信你?憑你也配跟謝寰比?”樓飛光那針簡直有奇效,她現在精神百倍,越罵越起勁,把脖邊的長發一把甩到腰後,叉着腰繼續幹仗:“人家幫我助我?你呢?你不一腳把我踹到這鏡湖裡面去,就算對我好的了!把貓兒還給我,起遠點!”
孟寒宵氣得一個仰倒,他也是錦繡堆裡長出來的兒郎,哪會這麼多烏塗腌臜的詞,竟不曉得這文文弱弱的小女娘打哪學的,氣得脖頸都紅了,兩個耳孔突突冒煙。
腦子飛轉了一會兒,才定下神,找到了拿捏她的手段,哼笑一聲:“你的貓?什麼叫你的貓?你是養了它,還是救了它?它現下在我手裡,與你何幹?”
說着,伸手撓了撓小貓的下巴,說來也奇,這狸貓瘦瘦小小一隻,見着二人大張旗鼓的架勢,竟然絲毫不害怕,豎着小巧的耳朵,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好似在出神地聽着,有人撓它,它就親昵地蹭他的手,喵嗚喵嗚叫喚起來。
孟寒宵一邊撓,一邊揚着下巴看她,滿臉挑釁之色,姜聆月眼睛紅得都要滴血了,偏沒有辦法。
孟寒宵更得意了,擋着狸貓不讓她看,轉了個步子,語氣欠登兒的:“阿狸,好阿狸。我們走,不理這不識好歹的瘋婆子。”
姜聆月實在受不了他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一把撲了過去,對着他下巴就是一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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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這廂兩人鬥得不可開交,不遠處的一座閣樓裡,有人支着頤,看得可謂投入,一面看,一面噙着似有若無的笑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看胡姬起舞,狸貓撲蝶。
謝宥把他得到的情報一口氣吐完,斟了一盞薄酒,發現對座的人還歪着頭,不知究竟在看什麼。
他伸長了脖子,想要湊一眼熱鬧,那人背後生了眼睛似的,先他一步回過頭來,露出一張天地日月為之傾倒的臉,原本幽暗的閣樓,因為他生出明珠般的淡淡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