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謝宥不論看多少遍,都要倒吸一口涼氣,歎道:“謝允容啊謝允容,你這臉,若不是個皇子,這輩子出不了門,一出門就要被人擄走,當那頭牌,當那面首!”
謝寰涼涼斜他一眼,倒沒動氣,隻道:“你适才說,這世上當真有一種秘術,可以将兩個人的生死命門連接在一處,就是一方死了,魂魄都要糾繞着,不死不休?”
謝宥打了個哈哈,連聲應是。
謝寰唔了一聲,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刮擦着琉璃杯的杯壁,他注視着裡面晃蕩的、琥珀色酒液,眼神在某個瞬間失去聚焦,信口一問般:“什麼樣的秘術?”
“這可說不準,我是偶然聽人提及的。方術、厭勝都有可能……南疆失傳已久的赢人蠱術,也不無可能。”謝宥道。
謝寰點點頭,“繼續查,就往這幾個方向查。”想了想,又道:“厭勝不必了,宮中那些蠢如豬豕的……用這種方法咒我多次了,我不是一樣好好活到今日,還用他們咒我留下的痕迹,将他們送上了鍘頭台。”
似是想到什麼愉悅的畫面,他嘴角擠出一枚笑渦,清淺動人,轉瞬即逝。
說完,他複又支頤,側目看向窗外,恹恹垂下的眼睫是兩把小扇,隻有看到令他開懷的情景,才會幾不可察地顫動一下,微微彎一彎眼角。
像個沒有生氣、沒有魂魄的精緻泥偶。
謝宥打了個寒戰,好在他早已習慣他這反複無常的性格,問道:“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什麼,看戲罷了。”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辯鴛鴦圖?看過麼?”
謝宥常年混迹在勾欄瓦舍裡,什麼時興劇目沒看過,自然知道這唱的是夫妻反目成仇的戲碼。
他咂摸了一會,不解道:“王家女郎的接風宴,怎麼會唱這麼不吉利的曲目……”仔細一聽,似有吵嚷聲傳來,唱大戲似的,奇道:“你近來越發詭怪了,前幾日在瓊光台,問我有沒有什麼殺人的行當,專門用杜鵑花為憑證。這次又問我,有沒有什麼讓人死生相連的秘術。現在還看上大戲了?莫不是上次蹴鞠,不慎颠下馬,把腦袋颠壞了?”
說話間,就見眼前人倏地變了面色,慣常帶點弧度、讓人辨不清情緒的嘴角變得平直,琥珀般的金色瞳孔轉成豎豎一線,整個人似一條蓄勢而發的瑰麗蛇蚺,張着毒牙,繃直了脊背。
謝宥脖頸一僵,以為自己說過頭了,正要辯解,就見謝寰美麗的、豔鬼般的臉上滿是怨毒,唇齒張合,啐道:“恐怕是真的颠壞了腦子,竟在這看戲……”話罷,一眨眼功夫,人就出了閣樓。
“備船。”他擡了擡手,月白的背影像一朵怒怒而放的昙花。
謝宥不明所以,嗳了兩聲,“這是幹嘛?”
“賞梨花。”
那聲音,一字一頓,好像骨頭縫裡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