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國府送殡的一路非常熱鬧。賈赦、賈政、賈珍等賈家有官身的男丁在一塊兒,往各家祭棚一一拜會、答謝。
而賈珠一直跟李莞在一塊兒。
賈政對此很是不滿,遠遠地跟賈珠眼神對上,便白了賈珠一眼。李莞仿佛能聽到賈政平日挂在嘴邊的一句“哼”。
賈珠隻當做看不見,對身邊的李莞噓寒問暖:“娘子你累不累?”
李莞望着遠處,賈政那群人在互相熱烈的寒暄,不時還露出葬禮上不适合出現的笑容。
“有點兒了。”李莞道。其實也不是很累,也不用她做具體的事。就是看到賈政跟賈珠,這對有着不同官場社交圈子的父子,互相搓磨,李莞想跟賈珠避開。
“那我陪娘子到車上休息吧。”賈珠道。
車簾子一拉,隔開外面的世界,也清淨。
外邊跟賈政現在交往的這些官員、或者四王八公子弟,都屬于太上皇的舊臣。也是當初支持義忠親王的那波人。後來,義忠親王壞了事,從太子位置上被廢,幾個位高權重的堅決支持者當時就倒了大黴。外邊那群人其實在當時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利,所以暫時沒有動他們。
當今皇上原來是個不得寵的皇子,平素也是一副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樣子,反而避了禍。後來,太上皇年紀大了,重病一次,當今聖上在京侍疾,就那次撿了漏,監國後就直接登基了。
這就是這個朝代既有皇上,又有太上皇的原因。
目前皇上重用的是兩批人,一批人是他潛邸時期的舊人,另一批則是通過科考和博學鴻儒選拔出來的有學之仕。賈珠屬于後者。
無論是今上潛邸出來的舊臣,還是通過選拔出來的官員,對太上皇的人的态度都是防範和疏遠。賈珠對他的父親賈政就是這個态度。
所以,賈珠跟賈政父子間的矛盾,在他科考高中被納入當今聖上麾下時,就注定了。
這十來年裡,賈珠覺得他爹賈政目光短淺,賈政又覺得他兒子賈珠數典忘祖。賈珠在家時,父子間的争執就沒有斷過。反而賈珠出門在外,或者賈政外放時,家裡倒是消停一些。
“有時候真想在南邊不回了,置個宅子,把你們娘兒三接過去。咱自己過。還有老太太。”賈珠說着氣話。
“那寶玉呢?”李莞問。李莞知道賈珠很疼寶玉。
“寶玉也帶着。”賈珠道。
李莞道:“那便是要把太太,太太房裡的丫鬟婆子,寶玉房裡的丫鬟,還有梨香院薛姨媽一家,哦,還有史家的大妹妹湘雲跟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一起帶去。”
“……”賈珠被噎住,半晌吐出一句,“難啊。”
一起生活了十來年,李莞了解賈珠。他是一個善良的人,把血脈間的親情看得很重。所以,他跟賈政、王夫人長久以來的分歧,對他是有心理負擔的。隻是賈珠一直不說。
人背負太多,就會累。
“照我說,也不難。”李莞道。
賈珠好奇道:“怎麼個不難法?”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法。不值得的事,便不值得空耗心思。”李莞道,“溫柔和善良,留給值得的人。”
*
太陽高挂之時,送殡對隊伍出城,直奔鐵檻寺大路而行。
走到半路,載着寶玉的那輛馬車停下了。王熙鳳跟寶玉在一塊兒。李莞是怕王熙鳳那裡又出幺蛾子,秦氏喪葬期間,一直讓素雲在旁盯着她,美其名曰跟王熙鳳幫忙。
秦氏喪期裡,王熙鳳可是出足了風頭。榮府裡的人當然知道,是因為珠大奶奶生養,琏二奶奶才代管家。但是外邊搞不清楚情況的,還以為王熙鳳不但是榮國府的二奶奶,甯國府管家也指着她。
因此,李莞讓素雲把王熙鳳給盯緊了,别讓外邊的爛事兒給找上她了。
李莞、賈珠的馬車跟着諸人,送靈到鐵檻寺後,便回了榮國府。
賈蘭這兩日受了些風寒,李莞沒讓他跟着去。而且賈政、王夫人壓根就不重視賈蘭,以至于蘭哥兒沒去,也沒有問。
李莞回來後,照顧賈蘭吃了藥,又問了柔淑的乳母。家中一應安好,兩口子晨起太早,便歇了午覺。
李莞一覺睡醒。賈府跟去送葬的諸人都回了,但素雲還沒有回。
賈母房裡的鴛鴦來傳話,說寶玉跟王熙鳳在鐵檻寺住下了。素雲跟着琏二奶奶,因此,素雲也沒有回。
且說素雲跟王熙鳳下榻鐵檻寺,是因為王熙鳳還有事情沒有張羅完。寶玉鬧着要在那兒玩,也不肯回。秦鐘近日跟着寶玉一起讀書,他倆也在一塊兒。
因此,王熙鳳、寶玉、秦鐘,還有素雲,便在鐵檻寺住了一宿。
素雲第二天回來後,就告訴了李莞兩個大八卦。
賈珠忙政務去了,賈蘭在書房念書,柔姐兒被奶媽抱在院子裡曬太陽。
李莞在屋裡聽着素雲跟她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