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經過半,到了賈政的生日。
甯、榮兩個府的人便開始串門,大辦酒席,擡台唱戲,非常熱鬧。
李莞帶着柔姐兒跟柔姐兒的奶媽,在旁當着吃瓜群衆。
賈珠往江南去了,算着日子也快回了。不過,這種社交場合,賈珠不在也好。省得賈政要跟賈珠引見某位“重要人物”時,被賈珠甩冷臉,父子之間又起硝煙。
忽然,有門吏急匆匆地來報:“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降旨!”
賈赦、賈政等人不知道降的是什麼旨,面上浮現肉眼可見的驚吓表情。
府裡的鼓樂戲文立刻停了,酒席也撤了。擺上香案,一行人“噗通”一下跪在了大門口迎着夏太監。
這個被稱作夏老爺的太監,叫夏守忠。他的職稱是,六宮都太監,也就是太監總管,換句話,就是太監裡的頭兒。
夏太監在太上皇時期就在宮裡,當時隻是一個小頭目。當今聖上登基後,将其提成了衆太監之首。此後,夏太監出現在賈家人面前時,就是一副呼風喚雨的樣子。
不過,李莞從賈珠口中對當今皇上的了解,皇上是個很能忍的人。因為太上皇的存在,很多現在春風得意的人,皇上其實并不樂見,隻是隐忍不發。
這位夏太監的格調高得很。他乘着大馬而來,前後左右擁着許多内監跟從。他既沒有帶着诏書、敕書,還一直把馬騎到了榮府的屋檐前才下馬。
一般人來拜見,都是在大門外就下馬了,以示禮貌。而這位夏太監,直接把馬騎到人家屋檐底下,頂着趴在面前的賈赦、賈政面前下馬,很是自高自大。
在小事上就開始作的人,往往走不長遠。李莞并不認為,這位夏太監的處事态度,能助他一直風光下去。
夏太監滿面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種。他走進廳内,立在南面,說:“特旨:立刻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
李莞瞧見趴地上跪着的公公賈政,他兩手一軟,還顫了那麼一下。側臉上挂着的汗珠都有綠豆那麼大,順着臉頰往下直滴。瞧把他給吓得。
那夏太監說完,不吃茶,乘了馬就走。
賈政、賈赦不知道是什麼事,就像大禍臨頭,失了魂一般。
要說這夏太監,真是不地道。因為賈元春在宮裡當宮女,夏太監跟賈家并不是頭回打交道。以往夏太監來,哪次不是跟賈政一行人拉扯很久才走。至于拉扯了些什麼東西,自然是黃白之物。
據李莞的了解,賈家為了元春的前途,就給夏太監就送過好幾次大面額的銀票,每次都是一千兩、兩千兩這類面額。
這筆錢原來還是公中的銀子在出。邢夫人那邊是頂不樂意的。但是王夫人管家期間,邢夫人隻能心裡憋着。後來李莞掌家,邢夫人為了打點太監的錢誰來出,就鬧過。
最後一次打點夏太監的錢,是公中、老太太私庫一起給出的,邢夫人也就沒說話了。
也就是說,夏太監這些年拿了賈家的,不說萬兩銀子,大幾千兩絕對是有的。
現在夏太監來宣诏,連具體什麼事都不說。李莞不信夏太監不知道皇上對賈家的具體旨意。
夏太監明擺着,我知道,但我不講,你們自己猜去。
拿了銀子,又來吓唬人。也是夠損的。
李莞并不慌,因為有賈珠在,天塌不下來。而且夏太監賣這個關子,多少有些欲揚先抑的感覺,不然怎麼感覺他一直在殺賈家的威風呢。
賈政、賈赦忙換朝服,入宮面聖。
賈母等合家人,皆是惶惶不定,心神不定地在大堂廊下站着,不停讓人飛馬來往去報信。
大概過了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賴大等三四個老管家,氣喘籲籲地從儀門,也就是正門跑進來報喜。“奉老爺命,速請老太太帶領太太等進朝謝恩”。
那幾個人說不清什麼事,賈母直接把她最信賴的老管家賴大喚進來,詳細尋問。
原來是賈元春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賴大又說,老爺往東宮去了,讓老太太領着太太們去謝恩。
元春封妃并不陌生。無論是哪個版本的電視劇,都會看到的名場面。
奇就奇在,賈政往東宮去做什麼?
東宮是曆代太子的居所。
李莞心下警覺,她的公公賈政,假正經,是不是去東宮作妖了。但是據說中宮太子是皇上登基之後嫡出的貴子,年齡不大就是。
過去賈家在太上皇時期就押寶太子。太子被指認謀反,太子的幾個心腹重臣早就跟着廢太子白茫茫了,這會兒墳頭草都不知道長了多高。也就是賈家男丁不濟,不入流,捧腳跟都沒捧太上,免了當際就遭殃。
這會兒賈元春封妃,賈政不但不吸取前朝教訓,反而立刻去東宮示好,是很不應該的。
用賈珠的話說,人犯錯的威力,跟人能力大小有關。能力大的,做錯了事,後果很嚴重。能力小的,若是做錯事,影響力反而小些。
在李莞看來,賈政這會兒急吼吼跟東宮示好,就是個笑話。
不過,元春封妃終究是喜事兒。賈母帶着身上有诰命的女眷,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莞,乘了五乘大轎,按年齡的順序入朝。
若論诰命的品級,又不是上述順序。
女眷的诰命是根據其夫君的官職來的。賈母屬于超品,邢夫人是一品,王夫人是五品,尤氏是三品,李莞是四品。
也就是說,賈珠現在比他爹賈政的官還做得高。所以,賈政平日在家裡的那些小白眼,冷嘲熱諷,要是給外人看見了,也可以說是以下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