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森和萊蒂斯推着大冰櫃離開了停屍房。
兩人的腳步平穩,又帶點緊張,就像先前的清潔工們每一次運輸屍體時那樣。
冰櫃的輪子在地毯上留下兩道痕迹,他們憑記憶繞出地下第三層複雜的走廊。那些危險的哨兵幾乎都在套間的隔間裡守着向導,他們誰也沒遇到。
兩個穿着防護服的入侵者走進電梯,按下0層的按鈕。
運氣還算好。尼爾森想。
他在進來時觀察過,酒神節的後門沒有落鎖。它采用的是外面無法打開,從裡面卻能推開的設計。酒神節的人對自己太過自信,根本沒考慮過會有人能混進酒神節内部。
隻要他們順利到達第0層,一切就簡單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将視野壓縮成越來越窄的長條。
就在這時,一隊人卻突然從對面的走廊路過。
操。
尼爾森不動聲色,在心中罵了一句髒話,而身旁萊蒂斯的情緒也同時升起,但她散發的不是慌張,而是懷疑。
那是三個行色匆匆的男人,推着一個病床。床上躺着一個将死的,瘦骨嶙峋的向導,他臉上戴着吸氧面罩,呼吸幾乎要停止了。
他們都穿着和看守不同的白色大褂,在這把向導當作玩物的地方一副要努力維持住向導生命體征的樣子,反而像一首葬禮上的喜樂,讓人覺得詭異。
領頭的人膚色較深,身型闆正,看起來和醫生相去甚遠。他正拿着一個亮着燈的對講機:“Q43的向導馬上要死了,準備好設備……”
尼爾森一點都不想知道這群怪人又是怎麼回事,酒神節的幺蛾子和他沒有半毛錢關系。他默默把手按在關門鍵上,隻希望這破電梯門趕緊關上,别引起任何人注意。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所願。拿對講機的男人說到一半,敏感地注意到了正在合攏的電梯門,他的視線穿過門的縫隙,落在兩個清潔工的身上。
就這麼一瞬間,尼爾森渾身一僵。他沒感覺到任何情感波動,卻有種被猛獸盯上的危機感。
下一秒,男人從白大褂裡拔出了一把□□,對準将要合攏的門縫連開三槍,子彈直沖尼爾森的眼睛而來!
“砰!”
幾乎同時,反應更快的萊蒂斯果斷擡腿,一腳把尼爾森踹到彈道之外,自己也閃身躲到一邊。連續的子彈擊中了電梯内的鐵皮,巨響在狹小的空間裡回蕩。
電梯外,男人已經沖了上來,伸手要攔住電梯的門,另外兩個男人還愣在原地,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突然對清潔工發難。
可惜電梯門本就已經快要關上,走廊又有一小段距離。等男人趕到電梯前時,他隻看見已經合攏的門上映着自己嚴肅的臉。
他聽見鋼索的聲音在電梯井裡響起,它拉着那兩個清潔工升起,往地面上去。
他冷靜地站直身體,把手裡的對講機切了個頻道:
“有外人進了第三層,坐電梯跑了。快讓你們的人去處理。”
“裡奇先生?這是怎麼了?”推着病床的一個男人在後面茫然地問。
“不關我們的事。”被稱為裡奇的男人冷淡地回答,快步走回病床旁邊,“快走,不然向導死了就沒用了。”
“疼疼疼……能不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勢群體溫柔一點?”電梯裡,尼爾森扶着腰站起來,萊蒂斯剛剛給他的那一腳雖然救了他的命,但也讓他挨得不輕。
“那家夥是誰,他們在幹什麼,為什麼我們會暴露?”萊蒂斯沒理會他的賣慘,一連抛出一串問題。她已經進入了戰鬥的狀态,擺出了格鬥的預備動作。
“誰知道他們在幹什麼。”沒點戰鬥技能的尼爾森啥也幹不了,站在原地揉腰,“估計是我們身上沾了點什麼,被那個男的發現了。他很靈敏,肯定是個哨兵。”
而且是個很強很警惕的哨兵。尼爾森想,他甚至随時維持着情感隔斷。這也是精神屏障的一種,對哨兵來說精力消耗很大,一般隻有在戰場上避免被向導探查時才會展開。
“我們身上的味道沒有問題,我聞得出來。”萊蒂斯皺着眉,把尼爾森按到電梯一角,自己也側身躲在角落,以防門外有伏兵。
“是啊,要是那家夥也隻覺醒了嗅覺就好了。”尼爾森站在她旁邊,嘴上敷衍,卻觀察起他們身上的防護服。
電梯上升,上升,路過地下二層和一層。酒神節對自己武力有足夠的自信,對自己的會員也緻以最高的尊重,為了避免在賭場和夜店發生戰鬥影響顧客,電梯沒有被攔停。
在這點時間裡,借着身高優勢和電梯裡明亮的燈光,尼爾森還真發現了問題所在。
這讓偵探眯起了眼睛。
“……有意思。”他說,指了指萊蒂斯的肩膀,“這裡,你肩膀上有個血點,很小,估計是那個勞瑞對你吐口水的時候沾上的。”
這血點太小了,跟針紮出來的一樣,顔色也因為混合了唾液而更接近淡黃的污漬。防護服幹擾了尼爾森的視線,即使一直站在萊蒂斯旁邊,他也沒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那男的隔這麼遠就能看見,少說是個s級哨兵吧。”尼爾森輕描淡寫地說。
“還好他沒趕上電梯,也沒戴機械臂。其他哨兵大多也都在三層,在一樓留守的估計沒什麼人。我們得抓緊時間打敗他們。”萊蒂斯分析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但你最好像之前在停屍房裡那樣把自己隐藏起來,尼爾森,不然你會被波及。”
“非常遺憾,做不到了。”尼爾森語氣似笑非笑,把手機掏了出來,“所以這次咱們還是同甘共苦吧。”
“叮!”
電梯到達的聲音像是擂台開賽的鈴聲。
門外,本來負責在前門接待的兩個哨兵趕到電梯。他們身上隻配備了左輪,但這對哨兵來說已經足夠,所以他們自信地直接堵門。
但也可能不那麼夠。
電梯門剛一打開,就傳來一陣讓人牙酸的古怪聲音,裡面夾雜的怪異音波如同蛛網一樣糊在他們的聽覺神經上,他們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去清理這種幹擾。
萊蒂斯抓住對方這一瞬的遲疑,翻上冰櫃,高擡起腿從上而下,一腳跟踢在一個哨兵手腕,打掉對方的槍。
另一個哨兵調轉槍口對準萊蒂斯,被小姑娘伸手握住了槍口和手腕。萊蒂斯雙手一擰,把他手腕直接卸了下來。
她順勢奪過左輪,側身對準走廊裡的攝像頭連續開槍,躲過對方攻過來的拳腳,順手射爆了哨兵的膝蓋。
她完美地牽制住了兩個哨兵,尼爾森得以抓緊時間把冰櫃推出來。槍聲和格鬥的聲音乒乒乓乓地打着節奏,偵探唯一幫上的忙是一擡了一下腳,把地上的左輪踢到了哨兵能撿到的範圍外。
下一秒,想撿槍的哨兵被萊蒂斯用槍托重重敲在後腦,整個人撲倒在他面前,和另一個已經昏過去的人平行排列,非常安祥。
“快走!”萊蒂斯用力揮手。
他們身後的電梯已經下行,是第三層的哨兵按了電梯。而且酒神節内部肯定還有其他電梯和樓梯,随時會有人追上來。
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尼爾森推着冰箱跟上小姑娘,特地從兩個哨兵身上碾過去。
他們鼻青臉腫,但都還活着。
唉。尼爾森無奈地歎口氣,這小姑娘即使對酒神節的行為憤怒至此,也沒下殺手。要是剛剛直接打爆他們腦袋,現在他倆的時間應該會更多的。
後門毫不意外地落了鎖。萊蒂斯急躁地對着電子鎖開槍,卻隻打壞了顯示屏。
子彈接連在光滑的表面發生跳彈,她很快意識到此路不通,擡腿踹了大門一腳,轉身對尼爾森說:“不行,這邊走不了,計劃有變,冰櫃帶不出去了。我們去正門!”
說罷,她抓起偵探的手,拉着他就要跑。在他們身後,電梯到達了負三層。
“這冰櫃确實帶不出去。”尼爾森反手把她拉住,“但是正門現在估計也鎖了,路上說不定還會遇到其他路線來的追兵,沒必要冒這個險。”
“那就從窗戶走。”萊蒂斯皺眉,“至于追兵,可以用你剛剛放的那個怪聲音控制他們,給我幾秒的時間,我會解決。”
“那玩意是軍方研發的幹擾音頻,因為不夠完善甚至從來沒在實戰裡用過。它是我平時拿來自保的,隻對不成氣候的哨兵——比如地上那倆——有用,但派過來追我們的哨兵多半沒那麼簡單。”
萊蒂斯看起來很急,似乎想直接把他扛起來直接走:“好吧,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快點離開這裡,後門走不了,酒神節的人要追上來了。”
“倒也不是走不了。”尼爾森卻不太急,那電梯的标志已經變成了上行,他打開冰櫃,架起裡面的一具人體往外拖,“我有辦法開門。快把這家夥右手給接回去,然後把他掐醒!”
他把那具帶着冷氣的身體扔在地上。
哨兵勞瑞,作為本要被偷偷帶走的證人,和白鳥的屍體一起被塞在大冰櫃裡,這會兒已經凍得臉色發白了。
真不知道這是運氣好還是運氣壞。尼爾森再次如此感慨。
萊蒂斯看起來很是懷疑,卻帶着信任的情感聽了尼爾森的要求,像組裝槍一樣把勞瑞的關節複位。
此時,電梯離開了負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