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長七尺有餘而形貌昳麗,穿着件玄色錦袍。
他逆光站在門口,乍一看去五官不甚清晰,隻看得見玄色錦袍上金色暗紋的反光。
但他身姿挺拔,在光的修飾下更顯風姿卓越。即使隻看得見一個模糊的影子,也讓祁舟下意識聯想到一句詩——皎如玉樹臨風前。
祁舟微微眯了眯眼睛……
雖然是個畜生,但尚有兩分姿色。
祁舟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
畢竟已經被狗咬了,這狗形象好氣質佳,總好過這狗色欲熏心、一副猥瑣樣。
因為不清楚情況,他沒貿然開口,隻暗自打量魔尊。
此時魔尊也擡眼看向他,兩人眼神短暫交彙,都帶着審視的意味。
下一瞬,魔尊動了。
他徑直走向祁舟,并一言不發地伸出了手,祁舟短暫地愣了一下,随即察覺魔尊的手正伸向自己的領口。
他竟想要扒祁舟的衣裳!
什麼色中餓鬼啊這是!
祁舟雖然修為被封靈力盡失,但為了演好原主苦練多年,基本的身法還是在的。
魔尊剛拽住他的領口他就腳步一錯閃身一躲。
好消息是——躲開了。
壞消息是——“刺啦”一聲衣裳壞了。
露着一半圓潤肩頭的祁舟臉黑了個徹底。
那肩頭上還有殘留的指印,如白紙着墨、暧|昧不清。
深深淺淺的淤青和紅痕看着不痛,卻會讓人聯想到幾個時辰之前,有一雙大手曾捏住這圓潤的肩頭,禁锢它、蹂|躏它,使它輕顫,使它發抖。
迷亂的記憶洶湧而至,醒過來之後祁舟刻意不去想的那些東西浮現在眼前。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希望自己應激創傷腦子壞掉把所有事情忘個一幹二淨,但是該死的他記得相當清楚。
黏|膩潮濕的空氣、汗溱溱的手、還有低沉暗啞的喘|息,每一個細節他都記得很清楚。
點點滴滴的細節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沒辦法逃避。
他醒過來之後或怒罵或沉思,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如何脫險上,他努力壓制經曆這一切後心底最濃烈的情緒,而現在,這情緒終于破土而出。
是屈辱。
被玩弄、被當做物件使用、被當做洩|欲的用具,被迫在床|笫間承|歡想要掙紮卻無能為力……
像是把他的尊嚴扔在地上踐踏,讓他怒火中燒,恨不得殺之以平不忿。
可終究無能為力。
現在的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赤紅着一雙眼緩緩擡頭,卻見魔尊那臉比他還黑——仿佛魔尊看見的不是歡|情一夜的對象,而是恨不得除掉的死敵。
仔細看去,魔尊眼裡不止有恨有怒,還有一絲微不可查的無措和痛惜,好像自己極為珍視的寶物被奪走破壞,好像有人在他心上狠狠踐踏。
當他看見祁舟赤紅的眼,臉色又是一變。
片刻後,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兩口氣,緩緩吐出來後愣是抑制住了殺意。
他沒再看祁舟,而是轉頭看向了那倆侍女。
隻這麼一眼,她們立馬跪倒在地,幾乎是顫顫巍巍地開口請罪道:“屬下該死,屬下甘願領罰。”
她們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這會兒功夫也夠祁舟調整情緒了,祁舟不動聲色地收好了眼底的屈辱與恨意,人淡如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難看出那倆侍女很怕魔尊,這魔尊應該是個積威甚重、陰晴不定的主。
魔尊冷冷吐出兩個字:“解釋。”
他想要什麼解釋并未明說,侍女大着膽子猜測後,試探性地說:“屬下未能及時将人帶走,屬下該死。”
魔尊表情不變,她們也不知自己猜中沒有。
個子稍高一些的侍女膽子也大些,她筆直地跪下去,跪得工整端正。然後她重重地拜下去,烏黑的袍子掃在地上,接着是她的頭。
磕完頭,她就着這個姿勢開始解釋。
她說:“尊主,按照慣例,抓來的修真者一律送往别苑。可您吩咐過,底下送人不按規矩辦事直接送到了寝殿的,一律處死。”
“此人情況特殊,是第一個留下過夜的,屬下不知您準備留還是準備殺,不敢貿然處置。屬下本打算将人帶走等候發落,但剛剛與他交談了兩句,耽擱了。”
“屬下有罪,甘願領罰。”
她這樣一說,魔尊再次把目光轉向祁舟。
而祁舟默默聽着,心裡既驚訝又疑惑。
驚訝的是——這鬼地方竟然是魔尊自己的寝殿!
作為魔尊的寝殿,不說弄得多麼奢靡,至少不應該這樣清湯寡水。這屋子可不是走什麼節儉風,就是單純的簡陋!愣是一個多餘的擺件都沒有。
要不是侍女的話中有“回來”、“寝殿”兩個詞,祁舟絕不相信這是魔尊自己久居的寝殿。
都說魔界盛行奢靡之風,不比修真者清心寡欲,祁舟本以為魔尊寝宮必定金碧輝煌,不想竟是這般模樣。
早知道這裡是魔尊寝殿,他剛剛何必等在這裡不走?
而令他疑惑的點在于——侍女提到了“底下送人”和“不按規矩”。
如果理解沒錯的話,設下陷阱抓他這事不是魔尊辦的,甚至睡他這件事也不是魔尊主動的。
還有他不知道的第三者參與進了這件事裡,甚至那個第三者才是主謀。
接連兩次判斷失誤,祁舟眉頭微蹙。
他擡眼再次審視魔尊。
都說人不可貌相,但魔尊的模樣倒是和他的形象頗為符合。
他那五官立體而鋒利,面部線條流暢,看起來不怒自威,侵略感很強。
頂着這樣一張極具壓迫感的臉,魔尊隻需表情微動,就能讓人看出他的不悅。
這樣的角色,不知其城府深淺。
若他真是個色|欲熏心之徒倒是好辦,但若不是,如今落入他手中恐怕不好過。
祁舟見他随手将那倆侍女打發了出去,關上房門,一臉厭惡地轉過頭。
這回他的表情倒是很容易讀懂,他并不想就這麼放過祁舟。
他會做什麼?
祁舟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但魔尊并沒有動手,他隻嗤笑一聲道:“我來時聽見你和侍女周旋,剛剛聽她說話我倒是想起來了,你似乎并不想走。”
“怎麼,舍不得離開這兒?”
殺人誅心,他有意羞辱祁舟,所以用輕蔑的眼神打量祁舟道:“你既是被抓來的,應該是不情願的。如今是怎麼回事?一晚上的功夫,你就食髓知味了?”
祁舟:呸,活爛得要死!
魔尊還在羞辱他:“你外頭的名聲倒是響,清和仙尊……我還真當你是個清清冷冷的仙人。沒想到竟是這種模樣,你也不怕辱沒山門。”
“哦,不對,你這樣的,在宗門裡被迫清心寡欲恐怕要憋壞了吧,也難怪這麼念念不舍想留在我的寝宮裡。”
祁舟默默聽着。
眉頭越擰越緊。
魔尊如此這般,似乎不将他踐踏到泥裡不甘心,他如何能忍?
可是如今這境況,任性行事或許會招緻更嚴重的後果,他并不是個太沖動的人,此刻需要好好考慮。
忍……還是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