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濃霧中,一道聲音先于江和塵發出,讓江和塵的驚呼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裡。他僵着脖頸,倏然側首,隻見一位樸素的中年男子,濃眉厚唇,慈眉善目,身着麻布粗衣,背着竹編小背簍,靜靜地看着江和塵。
段懷舒眸中一厲,迅疾出手,長指扣住他腕間命門,向後一折。
此舉帶來的疼痛可謂非常,男子霎時間慘白了臉,如此他竟咬着唇不出聲,抖着另一隻手伸到唇前。
這是讓他們噤聲?
江和塵還驚魂未定,他拉了拉段懷舒的衣袖,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用眼神交流。
‘方才濃霧中求救的聲音,不對勁。’
段懷舒向後瞧了眼,白重的霧無孔不入地占據着每一寸空氣,也将每個人暈出了飄渺虛影。
‘怎麼說?’
眼前的霧飄來散去,時濃時淡,江和塵湊上前:‘很耳熟。’
像是印證江和塵的話,下一秒呼救聲再次響起,含糊中帶着撕心裂肺:“嫂嫂,大哥救命啊!!!”
江和塵與段懷舒對上了眼。
那傻子來了!
段懷舒将男子丢給白竹,正欲趕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下一秒微涼的指尖鑽入掌心。
江和塵見他頓住,忙不疊使眼色:‘走啊,快救人。’
中年男子見兩人紮進霧中,迷了身影,壓低着聲音喊道:“千萬别出聲啊!”
薛應應是被塞了口布,雖不能言語,但掙紮哼喊的聲音倒也是撕心裂肺。
他們正聽聲辨别着方位,兀然,方才消停了一陣的‘演奏聲’又響了起來。
段懷舒刹那間停住步子,江和塵不解望向他。
‘他們來了。’
耳邊的奏曲聲愈來愈近,段懷舒耳尖敏銳地動了動,狐狸眼微微眯起,滿含戒備。他拉着江和塵無聲地向後撤了撤。
江和塵不明白他感知到了什麼,隻能跟着段懷舒動作。
遽然,段懷舒沒留給他一絲反應時間,将他扯向懷中。江和塵下意識想驚呼,腦海中驟然想起那男子所言,努力壓下喉間欲破土而出的聲音,然段懷舒比他更快,沾了潮氣的掌心嚴絲合縫地捂住了他的唇,斬斷了他的聲音。
在跌進段懷舒懷中的前一秒,是利器貼着耳際劃破空氣的尖鳴聲。
也就是在下一秒,有一人與他們擦肩而過。
或許,不該稱之為人?
他皮膚皴黑,鼻梁高隆,連着向下的鼻尖通了一個圓形的鐵環。那鐵環同手一般大,将鼻尖向下拉拽,甚至蓋過了嘴唇。側臉塗着彩汁彙成繁瑣的花紋,仔細看去其中似乎刻了小字,密密麻麻,似乎形成了八卦圖。
唯一清晰可見的是正中央孤苦無依的一個字,“花”。
江和塵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緩緩而行。
蓦然,他側過頭,将手中提的火把舉近。
江和塵心一跳,勾着的指尖倏然收緊,将段懷舒衣袖弄皺。
他的眼睛沒有瞳孔,白茫茫一片,如同這沙沙的濃霧,讓人暈眩迷離,忍不住想上前走一步。
事實也是如此,江和塵差點就這麼做。
關鍵時刻,眼前驟然一黑,段懷舒捂住了他的眼眸,将他整個納入懷中,令他動彈不得。
那人等了片刻,确定未有一絲動靜後,便回正了頭,緩步向前走去,在迷霧中沒了身影。
江和塵回了心神,輕輕觸了觸段懷舒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放開自己了。
與此同時,刺耳的唢呐聲也愈靠愈近,竟讓人心生厭煩惱怒。
暗夜下,他們面前又走過許多人,不提火把隻能看見綽綽人影,保持着距離緩步前行,如百鬼出行。
行至中段,來了光亮。
那是一頂人轎,轎頂四角點着油燈,有些老舊卻十分絢麗。從轎頂到轎底插滿了形形色色的花朵。
色彩各異,大小不一,雜亂無章。
然,真正的詭谲,令他們倒吸一口涼氣的是轎中坐着的‘東西’。
沒錯,是‘東西’。
乍眼望去,轎中是長條花束。
但仔細一看,卻發現是人型花束。
倒不是插花插成人型,而是花架子便是一個人。
段懷舒眯着眼觀察,從極小的縫隙中發現了一雙眼。
那是無神的眼,無瞳孔的眼。
這是為他們族人舉行的一場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