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闆一眼,甚有節律道:“我是鄰村郎中柳宜,因傷患缺了一味救命藥,前來尋藥。”
說罷,他側過身,将背簍中的幾味草藥露了出來。此處密林是上山的必經之路,他出現于此,合情合理。
江和塵颔首不言,當務之急是回到馬車,為薛應處理傷口。
所幸走了不久,便見昏黃跳躍的燭光,棕黃勁瘦的駿馬老實地被栓在樹旁,點着蹄子,自娛自樂。
回到轎内寒潮濕氣被緩緩剝離,周身回暖。
江和塵微涼的指尖觸了觸腳踝,試探性地扭動,即刻疼痛傳心,他咬咬牙憋下抽氣聲。
下一秒,一雙大掌覆上了江和塵的手背。
有些溫熱,卻燙到了江和塵。他猛然抽手,白皙的腳踝完完全全落到了段懷舒的掌心。
他動作突然,擡眼便見段懷舒看着他,眸底似乎沉了沉。
江和塵:“...那個,我手髒。”說着還把手攤開,将在手心中幹涸的血迹露了出來。
段懷舒垂眸,輕輕地嗯了聲。
江和塵的腳踝白淨細勻,一眼便能瞧見淡青色的血管在細膩的皮膚下交錯蔓延。他用指腹撫上踝骨,寸寸感受。
段懷舒聲音有些低,兩人離得有些近,震得江和塵耳根發麻:“有些疼,忍忍。”
說罷,不等江和塵反應,他手腕翻推,清脆的‘骨頭打架聲’響起。下一瞬便是細細密密的疼痛,當即江和塵憋不住生理淚水,将眼眶打濕。
段懷舒擡首見他原本清明的眼眸被一層水霧籠罩,指尖放緩了力道,柔柔捏過,替他緩了緩疼痛。
段懷舒:“還疼?”
江和塵也覺有些丢人,從前同父親出現場,到過懸崖峭壁、無涯海域,什麼傷沒受過?當時他怎麼那麼堅強?
噢,大概是,他的父親不會轉身等他,他必須立馬爬起,在掉隊前跟上去。
畢竟他父親是一個負責任的工作狂。
接收到段懷舒關切的眼神,江和塵吸了吸鼻子,壓下生理淚水,若無其事道:“沒事。”
馬車另一側,柳宜與白竹正為薛應取針止血。
末了,柳宜眉頭緊蹙:“二位兄台,這位小兄弟怕不單單是中針那麼簡單。”
江和塵瞥了眼一旁止血的粗布,沾着黑血,語氣冷了下去:“有毒。”
柳宜颔首,面上表情甚是凝重:“此毒為仙花毒,難解。”
段懷舒放下江和塵的腳踝,側身問道:“何出此言?”
柳宜歎了歎,道:“方才與二位兄台交手的那群人,是蠻人。”
江和塵疑惑:“蠻人?”
白竹在一旁解釋道:“是茹毛飲血之人,不忌口腹,人獸皆食。”
江和塵了然,食人族。
柳宜應了聲,接着道:“這些蠻人生活在對面的山頭,他們占領土地的方式,便是方才的下葬儀式。”
“稱為花葬。”
江和塵喃喃:“花葬...那些花能占領土地?”
觀這場入葬形式,花的要素确實多。
“不錯,”柳宜答道:“此花非凡花,乃是他們通過花葬從天上請下來的仙花,具奇毒。同時這花毒隻傷外人,蠻人生活其中,安然無恙。”
江和塵用捧了一拘水,将手洗淨:“你方才說儀式,這花葬是何儀式?”
“花葬開始,”柳宜從懷中那處一張草布,一支斷了半截筆杆的毛筆:“隊伍最前方是打鬼人,他手提火把驅邪誅鬼。”
聞言,江和塵腦海中浮現那雙與他對視的眼睛,他便是打鬼人。
柳宜筆尖向下,畫道:“後面有兩排守陣人,守陣不破,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再向後,便是花葬的重頭戲,”柳宜在中央畫了一個方形,“滋花人。”
江和塵:“你是說那具屍體?”
柳宜點頭道:“沒錯,蠻人死去後都會被做成滋花人。”
“就是...做法有些殘忍,”柳宜面色有些發白,似乎心有餘悸:“蠻人死去後,其族人會在他身上割千百刀,而後将花整個插入刀口,直到花與花相挨,看不見人體。”
身為新時代新青年,江和塵提出疑惑:“花照理來說應埋入土壤,倚仗生根汲取營養。埋入人體怎能存活?”
柳宜晃了晃腦袋,道:“所以我才說,此乃仙花,它以血供養,不衰不敗。”
江和塵聞言,心中竟覺好笑,語氣莫名:“這倒不像是仙花,一股子邪氣。”
柳宜頓了頓也不評價,筆尖向下,接着道:“滋花人身後是請仙者,他們吹奏請仙樂,邀仙贈花。”
江和塵小聲吐槽:“吹得這麼難聽,哪個仙品味這麼差?”
段懷舒聽見他滿嘴刀子,不由莞爾。
柳宜也笑了笑:“确是難聽。”
“請仙者往後乃是定陣人,”柳宜畫了兩條波浪線,代表兩列蠻人:“定陣不滅,防後襲小人,無恥鬼徒。”
江和塵:“......”
段懷舒:“......”
江和塵看向段懷舒,眸中寫着:‘我懷疑我倆被罵了。’
段懷舒沉穩的颔首,配合道:‘我也懷疑。’
柳宜見兩人眼神交流,停下筆尖,問道:“兩位兄台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