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轎觸地,哀樂消停,為首幾人将身後束着的小鋤卸下。前方是一個小坡,他們一聳一動無聲地挖掘着。
眼看到掩埋的階段了,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現下衆人注意力分散,是個下手的好時機,段懷舒拾出一枚朱砂,彈向後方樹内。正如他所料,推車的老人即刻放下死死握在手中的車把,但吹出暗器後他并未行動。
江和塵懸空的那隻腳點着另一隻腳的腳背,半個身體都依着段懷舒,他疑惑地看向段懷舒:‘他怎麼不走?’
段懷舒眼中浮現了然:‘沒有獵物。’
失去視覺之人,耳力奇銳,他們不僅能聽聲辯位,甚至于抓住細微差别進行判斷。鋼針釘入樹木同貫穿血肉釘入樹木,在他們耳中區别甚大。
如是,段懷舒沉下眉目,平靜無波的視線在各方遊走,指尖轉動摩挲着朱砂:‘那就選一個獵物送給他。’
他指尖一點,圓鈍的朱砂竟如破空之箭,速度絲毫不輸老人吹出的鋼針。
原本安靜如雞、規避風險的小鳥在他們的迫害下,成功墜地。江和塵發現每每擊殺一隻獵物,老人松垮的皮膚便緊緻了些。
他在笑,帶着嗜血的興奮。
不敢多看,老人離去,正是難逢的救人時機,江和塵不拘一格地将懸着的腳搭在段懷舒鞋上,整個人向前傾斜。
薛應也是有眼力見,小心翼翼地移動到他身前。因是趕路匆忙,時間局促,這結不難解,隻是江和塵的高難度姿勢,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
眼瞅老人血放得差不多,正準備邁步回來。江和塵心下一急,有些手慢腳亂。恰時,腰間被臂彎橫梗,後背貼上溫熱的胸膛,有一枚心髒沉穩搏動,拉着他的心跳同頻共振。
段懷舒纖長的五指随意翻轉拉拽,不消幾秒,薛應便恢複了自由。然,老人走回了位,薛應心中有陰影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硬生生承受那死不瞑目的鳥兒砸在發頂,墜落。
其餘人像是紙人,沒有生息地杵在原地,待挖掘的人停手後,方才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們紛紛湊上前,将坑洞團團圍住。
老者也不管自己打下的祭品,向前邁步。隻不過,他行了幾步後倏然轉首,歪了歪腦袋,仿佛在說,走啊。
江和塵蹙眉,不走必然暴露,看樣子隻能硬着頭皮去看看了。
思索間他給了薛應一個眼神:‘找準時機下來,跟我們一同上前。’
薛應紅着眼眶,點點頭。
老者的身份似乎不簡單,他走上前原本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散了個口子,讓他走了進去。
江和塵依稀瞥見,這是個平坑,不深。
埋屍體這個深度怎夠?
還不等他細看,人群又重新湧了進去,嚴絲合縫。
薛應顫着身子跟了上來,站在江和塵身側,想伸出手抓着他的衣袖,給自己些安全感。豈料,有一道涼涼的視線掃過他的手,薛應擡眼對去,是段懷舒。
薛應:“......”
他可可憐憐地收回了手,将自己抱住。
江和塵沒有注意到他們的‘互動’,他伸長了脖子向裡頭看去,隐隐約約看見那個老者正彎腰在平坑中舞來動去。
片刻後,人群開始躁動了起來,但也有規律的往坑穴靠。
他們掏出石刀,對準自己的手心劃了一個口子,霎時間皮開肉綻。
江和塵瞪圓了眼,這是下葬還是祭祀啊??
當然也沒時間多想,方才大家都安靜的守在坑穴旁,他們也不好走動,現在雜亂了起來,倒是一個逃跑良機。
不料,他們剛轉身就被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攔住了去路。
像是知道他們的窘境,以為他們沒帶石刀,好心地将血淋淋的石刀借給了他們。
段懷舒有潔癖,一動不動。
江和塵随夫行,一動不動。
兩人視線齊齊落到薛應身上。
薛應:‘我??!’
兩秒死寂後,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在那人不耐煩前接過了石刀。
薛應擡眼看向他們,眼中帶着遲疑:‘要割嘛?’
段懷舒不語,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江和塵縮了縮脖子:‘我不割。’
後頭壓着人,他們隻能跟着隊伍上前,愈往前,江和塵才發現,他們挨個伸出劃破的掌心,将血滴在坑中。
再往前,江和塵清晰的瞧見,是敕令符。
老人在平坑中用石刀刻出敕令符,衆人滴出的血蜿蜒彙集,更加鮮明地刻畫出了敕令符。
他們仨站到了平坑前,像是嫌他們墨迹,後頭已經響起低吼聲,猶如野獸虎視眈眈。薛應一咬牙,将石刀對準自己的手心。
然而還沒割下去,江和塵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旋即薛應感受到發束被解開,發尖被人握在手中一擠。
滴了兩滴血。
幸虧薛應在祭品車上扭來動去,沾了一頭血,正好可以用來救救急。
薛應的血放完了,所有人的視線準确鎖定了江和塵。
江和塵:“......”
耳朵太利不好,小心被屁崩死。
江和塵揪着薛應的發尖對準身前位置擠了兩滴,再拽,在段懷舒身前擠了兩滴。
見衆人沒反應,三人打算旁撤,遽然,響起一陣驚雷。
江和塵倏然擡首看向天空,要降雨?
還不等他收回視線,一枚鋼針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