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去幫文娘摘菜葉,院落一時間陷入寂靜。
江和塵往門口走去,麻雀叽叽喳喳的叫聲更加清晰。那道身影還在石階上,風影弓着腰一動不動。江和塵在他身側坐下,側目看去,風影仍是無知無覺,像是被風化的石像。
江和塵随着他的視線瞧去,是幾隻圓頭短尾、鼓鼓囊囊的麻雀,它們聽見江和塵的腳步,警惕地往遠處蹦跶了兩下,機警的小腦袋不停地點動,直到确認新來的人同原本石階上人一樣不會來趕鳥,它們便又蹦跶回來吃晾曬的谷子。
江和塵試探地喊了喊:“風影?”
不同于江和塵從看他的神色,風影對上江和塵的視線是陌生、冷漠。江和塵輕抿唇,看樣子風影記得的概率...
還不等江和塵歎完,風影收回視線,用鼻音發聲:“嗯。”
江和塵眨了兩下眼,訝道:“風影你還記得我嗎?”
風影又靜靜地看着麻雀,慢吞吞地說:“記得,月之。”
江和塵眉心擰了擰,眼底漫上擔憂:“你怎麼了?”
風影閉口不言,半晌幽幽啟唇道:“我有任務。”
江和塵側目:“那我呢?”
風影緩緩搖了搖頭。
是沒有還是不知道。
江和塵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這個問題結束後,風影又恢複了那副與世隔絕、靜默不言的狀态。
屋側,文娘探出身子,果不其然瞧見麻雀正肆無忌憚地吃着谷子。而石階上的兩人仿佛被點了穴,就這麼看着。
文娘鼻頭一皺,用力向外邁了兩步,發出不小的聲響,麻雀被驚得四散而逃。然而這動靜也沒能吸引風影的視線,他仍盯着那片被麻雀吃出一塊漏洞的谷席。
文娘滿面憂心,走到風影身側:“小蕪真是令人擔心,不說話也不搭理任何事物。”
說罷,文娘看向江和塵,道:“不過,大人,小蕪似乎挺喜歡您。”
“?”
江和塵瞥了眼面無表情,雙眼無神盯着谷子的人,哪看出來的?
文娘解釋道:“小蕪來了兩三天,村頭村尾都知道他的性子,幾乎是出動了全村人來和他談心。隻不過一有人靠近他,他就避開,還沒有人能坐在他身旁。”
江和塵哦了一聲,總結道:“他有厭人症。”
文娘:“...新出的病症?”
說罷她擺擺手,不甚在意:“現在苗頭好,大人您可以多和小蕪說說話嗎?”
風影似乎當他們倆不存在,對于讨論他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江和塵颔首。
文娘走了兩步回首道:“對了,大人,麻煩您趕趕麻雀。”
“好。”
大門又剩下他們兩個人,江和塵見風影沒有離開的意思,想着文娘的請求便找了個話題問道:“風影,你有十七?”
真不怪江和塵懷疑,風影這副面容身形望去約莫八歲孩童,比白竹都顯小。
話音落了兩秒,風影輕輕颔首。
“那你的頭發...”
“都是一樣的...”風影的聲音很輕,同他的名字一般:“父親說我們隸屬于一個家族。”
“後來那個家族被滅了,他輾轉漂泊于殺手組織,這個組織最後被先皇招安。父親因此也得先皇器重。”
“先皇走後,父親被派到主上手下,我便也跟着效忠與主上。”
江和塵彈了兩枚石子趕走了賊心不死的麻雀,心道:梁衡這主角活得真不賴,垂髫之年便高手環身。
“這麼多年,我得主上重用信任,靠的就是這身家族本領。”風影頓了頓,又道:“從未失手。”
風影話不斷,若是文娘在這,估摸着得感歎江和塵神人也。
“自小在皇宮深苑長大,已經記不清那個家族了。我的思維很簡單,聽令主上。”
蓦然,風影如鈍了的砍刀,說的話也是跳跳轉轉。
“那個家族,全是我這般模樣,但他們輕功一絕,耳力十足。”
“所以我聽見你喊我小蘿蔔頭了。”
他話語跳轉得太快,江和塵霎時間沒反應過來。
就說,為什麼,他自言自語的時候風影都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
這時,風影話頭又一跳。
“在我五歲的時候,有一個八歲的孩童被主上撿了回來。”
又一枚石子彈出,驚走了蹑手蹑腳前來竊食的麻雀。
不過這次不是江和塵幹的。
風影指尖沾了些塵土,他不在意地拍了拍,道:“他很照顧我,他喜歡很多人,最喜歡是主上吧。”
江和塵腦中搜索了一下,發現他認識的殺手就風影和竺戈,不會是竺戈吧?喜歡主上是必然的,但喜歡很多人...好像不見得。
江和塵試探地問了問:“那他還好嗎?”
風影擡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字一頓道:“他死了。”
江和塵眉心一跳,看來是竺戈了。
照這麼說,風影對竺戈有些感情,他是間接殺害竺戈的兇手。
難怪,風影每次威脅他的時候都眼不眨心不跳,眼中的殺意絲毫不掩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