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她這完全跑偏的擔憂太過搞笑,宋必姜那沉重的情緒被沖開一絲縫隙,竟有些哭笑不得。
看着謝自先眼中那絲掩藏不住的狡黠。
她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将心中話,一股腦地向謝自先傾訴出來。如此坦誠,毫無保留,仿佛要将自己最不堪、最悖逆的一面剖開給對方看。
謝自先安靜地聽着,臉上的嬉笑漸漸褪去,神色變得複雜難辨。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了許多:“這樣啊……不想回去。”她頓了頓,目光投向遠處縣衙模糊的輪廓,“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所以跑來了平原,過上了現在的生活。”她收回目光,深深看進宋必姜的眼睛,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和一絲銳利,“可是必姜,你和我不一樣。”
“我?”宋必姜茫然。
“對,你。”謝自先點頭,“你逃出來的時候,和我當年光腳丫子跑出來不一樣。你家裡,哪怕遭了難,總歸還有屬于你的東西吧?金銀細軟……那些本該屬于你的一份。難道,”她微微傾身,語氣帶着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你就打算這麼逃出來?把屬于你的東西,白白留給别人?”
宋必姜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她本能地以為,逃離就意味着割舍一切,意味着放棄所有,像她丢棄一件舊衣。
她甚至從未想過“索要”或“争取”,那似乎與她從小被教導的“順從”和“認命”相悖。可謝自先的話,刺破了這層自欺欺人的迷霧——那是她本就擁有的東西!
“所以……”宋必姜喃喃道,巨大的沖擊讓她一時失語,她該怎麼辦?像以前那樣躲回殼裡?
“所以,”謝自先說道,“必姜,不要逃了!我們退後的次數太多了!”
她的眼神灼灼,仿佛燃着火焰,這火焰既是為宋必姜點燃,也是在灼燒她自己過往。
多到……她們已經跌到了泥裡。現在,哪怕隻是往前挪一寸,哪怕隻是伸伸手拿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口食,那也是反抗!
她看着眼前淚痕未幹、笑容比哭還難看的宋必姜,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蜷縮在破廟角落裡、瑟瑟發抖卻又咬着牙不肯徹底倒下的自己。
謝自先也是逃到平原縣的,是的,她們都是逃亡者。但與宋必姜不同的是,當年的謝自先真的一無所有,她的逃離是光腳的、破釜沉舟的,反而顯得幹淨利落。
這幾年在平原,她像一頭受傷的幼獸闖入了世外桃源,貪婪地汲取着這裡的安甯與生機,刻意屏蔽了外面世界的所有喧嚣與痛苦。
她向來不是什麼聖人,骨子裡還留着幾分市井的涼薄。這兩年學着去幫人、去付出,對她而言已是破天荒的改變——畢竟,讓一個曾經連自己都喂不飽的人去付出,本身就是一種奢求。
但此刻,宋必姜破碎的哽咽讓她喘不過氣。
她決定了,她要回去。不是因為她突然變成了悲天憫人的大聖人,而是突然覺得平原縣太小了,這片小小的、安全的天地,已經不夠承載她們想要奔向的、更廣闊也更真實的未來了。
……
縣衙裡的王禦熙難以置信:“什麼?!謝自先帶着投影儀跑了?”她放下文書,拍桌子,“跑了是什麼意思!”
平平無奇的一天,得到驚人的大消息。
“典史,據守城人員說,謝幹事有縣衙蓋章的文書,手續齊全才離城的。所以當時就放行了,後來……才發現不對勁的。”
王禦熙:好呀,還僞造文件,本事不小。
然而,這晴天霹靂還沒消化完,另一件壞消息接踵而來。
蓋君堯也不見蹤影,留下一段話,“追債,勿念”。
王禦熙眼前一黑:還是組團的……等她們下次出現在老娘面前,就完了!
過了半晌,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傳令,就說……就說她們奉縣衙密令,外出公幹了!歸期未定!”
謝自先倒還好,她的工作經常飄忽不定。可蓋君堯這個家夥每天是要打卡的,更何況……她還帶着槍離開的。
……
重回舊話,之前王禦熙就在更新地盤的糾結中,究竟是地大物博、經濟水平高的燕回縣,還是礦産資源豐富的黃龍縣。
然後,由禮縣主動歸降了。
“嗯?”
王禦熙疑惑,她手上拿着的是由禮縣縣令的降書,上面寫到将由禮獻給平原縣令,蓋章齊全。
隻是上面的字迹,越看越熟悉,好像某個經常寫檢讨的人的筆迹。
王禦熙:蓋君堯和謝自先,你們兩個幹了什麼!
幹的事情可大可小,總之謝自先做了心理建設,毅然決然地回去反抗。
幸好今日運氣不錯,值守的是個新來的小吏,不太清楚某些印章的分量。謝自先憑着老資曆和幾句忽悠,竟真把那枚關鍵的縣衙大印借了出來。